天色暗下来,屋里点了灯,院里灯火通明,干活的人吵吵嚷嚷回来了,他们佝偻着身子一脸疲惫,可总有人开玩笑,说句笑话也就罢了,可偏偏针对死里逃生从山墙掉下来的那位,于是有了争吵和谩骂,不时的哄笑声从窗子里传到高麻子的耳朵里。
透过窗子,高麻子看到一群脏乎乎的人群,他们或站或坐或躺在院子里,看到这些破衣烂衫的人呆在自家院子里,高麻子心里堵得慌。
“高队长,把这帮人轰出去。”
高路从沙发里站起来,低头弯腰来到高老爷身边,“高老爷,不是你答应今晚管他们顿饭,那屋顶上了泥,你看?”
高麻子看一眼马三转头小声对高路说:“看个屁!今晚有客人,告诉他们各自回家,这饭就不管了,加到工钱里,年底一起算。”
高路出去应付这群民工,高麻子喝了口二太太沏的龙井茶,冲马三说:“你说在北平走街串巷算卦相面,想必听说张一真,此人的父亲在北平做保镖,他们父子武功高强,说实话,那靠街的房子就是我给他盖的。你转了一圈看到了,这房子盖得咋样?”
马三低下头,打开包袱命出了一本书,一本正经地打开,轻轻地打开。书里全是字,马三不认字,也分不清倒竖,食指在唇上醮点吐沫翻动着,突然他合上书本,瞪大眼睛想了一会,若有所思地样子,慢慢把书放进包袱打上结,突然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到高老爷面前,一脸开心。
“高老爷你是真有本事,高人啊!这房子盖得那叫一个好,你打破了,南边的房子比北边高,东边的房子比西边高,这房子比四周低了一头,你想,高老爷,张一真家的地基在洼处,远看虽然四边的房子都比他家的高,可走进院里又觉得他家的房子非但不低,还聚了四方的财气,有财是什么,我想高老爷你懂得奥秘。”
高老爷想了想,觉得马三说的有点道理,为了盖这房子,高麻子可请了不止一个风水先生,要的就是破了张家的财运,官运,让张一真走背字。
听马三这样一说他的气又来了,真打娘的歪打正着,这房子倒盖成了福宅,这怎么办!必须得破,得让马三给破了,让张一真一家都完蛋。
“既然你小小年级敢号称半仙,一定经了什么人的高传,刚看你翻书,倒着看字,这有些啥说道?”高麻子不知道眼前的马三根本不识字。
马三心里一惊,他没有想到高麻子会看得这样仔细,本来他是想显摆一下自己多么地有学问,没成想倒翻了书。
“高老爷,你一定听说过倒背如流,我爹就这样,书正着看还算什么学问,家传的私书,上上辈的老人自编自印的,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不敢外传给别人瞧上一眼!这样说吧,神书倒看,来的时候我围着那房子转了三圈,第一圈就看到一道微光从地里冒出,对书一算,知道不一般,老爷能否告诉我挖到了什么?”
高老爷笑了笑,“张一真打从小就没在这宅子住过,从他爹张青一直数到前几辈,都耍枪弄棒吃苦受穷的人,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一块铜牌板。”
马三仰躺在沙发里,不紧不慢地说:“宝贝可不一定是老物件,比方说他们家祖辈上都是习武之人,那刀啊枪啊也许杀过人,人可不比别的动物,猪羊一刀菜这你知道,可地基里若要埋藏杀过人的凶器那自然被我小半仙看得出来,就算拿了去,也总会留下一点点邪气,凡夫俗子怎能看得出,也只有我,只有我小半仙看到真相,逃也逃不过我的眼睛。”马三说着突然站起身来,“高老爷,实话告诉你,走进你的院子,就觉得西边的那间屋里有一股邪气,整个院里被阴气笼罩,好可怕。如果不想些办法,恐怕不出两日就有血光之灾。”
二太太拿茶叶的时候,马三看到二太太走进西边那间屋子,还在镜前照应了前面照后面,拿了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高老爷坐不住了,他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舌头在嘴里也不利索了,指着马三问:“你看到了什么?二太太的屋里,还有张一真家的地基,发现了什么秘密。”
“明说还有啥意思?”马三看了看高麻子,又瞧了瞧二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铜板,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卡住铜板,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出来,也不用耳听,又把铜板轻轻放进了兜里,又好象这事情没做好,再次拿出,又吹了一下放回兜里。
二太太觉得眼前的马三挺神秘,不知道他做这些搞什么鬼把戏,可眼见过高麻子把大洋拿到嘴边用力吹口气,着急忙地放到耳边听那颤音,可从没见人拿块铜板吹来吹去。心里想:马三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高麻子僵住了笑,他知道马三是暗着要钱,不给钱看来这小子就要闭上嘴。看了看窗外,灯光下,高路抱着肩,贾三提着大刀,还有自己的宝贝儿子弯着一条腿,三个人比比划划在南墙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取一块大洋,给这位小半仙。”
听高麻子这样说,马三站起身来,他起身的速度很快,桌上的那明亮的烛光晃了晃。
高麻子见马三抬屁股要走,伸出胳膊挡在门边,“请留步,二太太,拿三块大洋来。”听到三块大洋,马三停下了脚步,苦笑了一下挺直的身子弯下来,退后两步说:“高老爷,有些事情可不是钱能计算的,这邪气破了就飞黄腾达,要是破不了嘛也许家破人亡。这,老爷还要我举些例证吗?”
高麻子也不说话,在他眼里钱当花就花也没有什么心疼的,只要这小半仙说的准,花俩钱算不了什么,何况自己有的是挣钱的门道。
二太太把三块大洋放到马三手里,小手指那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挖了一下马三的手心,手心感觉痒痒地,传到心里脑里,手握起来,看也不看那几块大洋塞进了兜里,他的心在跳,我的娘哟,一下得到了这么多大洋,自己的,他的泪几乎要流下来,这钱娘要饭需要上几百年,今天只一会时间,就到手了,富人的钱真好赚。想了想:老子不急,一个事三块大洋,两个事就六块大洋,还差三块呢,先装口袋再说,清水煮青蛙我要慢慢来。
高麻子可不是个善茬,他的狼窝好进不好出,没有点真本事,进得院子要想平安的走出去,甭想。
马三把三块大洋放进口袋,他苦笑了,“高老的钱来的再容易,也是你的本事,拿了钱总要给人办点事情,这样吧,今儿晚上我把那宅子破了,一个人静静的,别人都不许来,听说过大年三十打麦影吗?”
“听说过,张一真的爷爷就做过,那年,打麦影说来年有个好收成,可我的麦子减了产,打那我不大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问我两件事吗?先说第一件,那宅子上发现的是枪上的关键零部件。”
高麻子凝视着马三,他那大眼珠子闪烁着惊奇喜悦的光芒,做梦也不会想到,马三会算到,真是神了,他那大脸蛋子抖动起来,摸摸汗珠滚动的额头,点了一点头,“接着说。”
马三不说了,他又掏出那块铜板,吹了一下,放进了口袋,看着马三旁若无人认真地重复那一套动作,高麻子知道,这小子贪财,人就怕嘛也不贪,只有有贪的地方不管是钱是女人是洋烟这都好办。
“二太太,再拿三块大洋。”
二太太这回白了高麻子一眼,却冲马三笑了笑,扭动着细腰,朝自己房间走去,她有自己的心事,现如今,老大生的大儿子做了大官,高老爷全仗着这个大儿子,自己生的儿子除了吃喝玩好象没啥出息,瘸了一条腿脾气是天天渐长,这可让二太太操碎了心。
二太太拿来四块大洋,放到马三手里,嘴里说;“三块大洋,可要收好。”
马三看也不看,他的手心感到二太太的小手指轻轻一点,也感到了四块大洋那轻甸甸的份量。
“老爷,说的好你不要高兴,说的不好你也不要恼,听我慢慢道来。”马三喝了碗龙井茶,晃了晃自己的臭脚,还好有鞋包着,那咸臭的味道被屋里二太太天天燃着的高香遮掩。
“打一进你的院子我就感到一股阴气,阴气是什么,阴间的气息。”马三知道说的说邪乎,高老爷就越信,人就是这样,做了亏心事就想把心放平了,可放平自己的心就要借助一些方法。
“有什么办法可以收回那阴气。”高老爷其实想了不少法子,烧香念佛布道场,心总算平静下来,听马三这样一说,他的心又一次提起来。
在黑道混了多年的马三猜测到了高麻子的心事,这样的年月,象高麻子这样的人除了坑害百姓就是偷抢盗墓,一说到阴气,马三从高麻子的脸色上,知道这小子一定弄了不少好东西。
马三说话如同在唱:“拿了我的东西,就得还给我。”他象仙人托话,拿了京腔悠悠地唱:
你总是
躲避太阳的光亮
藏匿阴暗
钻到森森的墓场
甭侥幸
那尸骨不寒
阴气啊
坟墓的阴气
进了
你那
长长的梦乡
听马三半阴半阳幽幽地唱完,高老爷咬着牙骂了一句小混蛋。想想盗墓的经历,心儿怦啊怦地跳。
宝物得来不易啊,天天晚上象鬼一样,高路拿枪守着路口,那半山大的坟墓挖了一个多月,就那颗大印也不知是玉玺还是王爷的东西,精致漂亮,自己最爱,可二太太非要放到她的柜子里,高老爷想看一眼也得好好哄着,要不一眼都甭想。
高麻子觉得,这印非同一般,他要让小半仙知道自己的厉害,拍了巴掌说马三唱的好,突然又阴沉下脸,冲满面欢喜的马三说:“今晚咱喝酒看场表演,我要让你这走京串卫的小半仙,瞧瞧高老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