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洗了把脸,把上衣泡进水里冲了一下,拧干又穿在了身上,他不相信老百姓会把自己当成土匪,穿着国军的正规军装,想想自己挡在日本鬼子的最前沿,在国家有难的时候,自己冲了出来多么光荣的事情,不敲锣打鼓迎接自己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当成土匪,他还真的不信。
马三听有学问的人说,小日本鬼子蔑称我们支那人,多么地可恨,我们的祖国,我们的四万万同胞怎不气愤!
自家种的一亩三分地,天天看那地界,歪扭了一点,那怕自己人占了一寸的土地就无可忍受,又叫又嚷又打又闹,非量回来不可,而日本鬼子占了我们那么多土地,多少人无动于衷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马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自嘲地解脱:自己当兵也不是为了吃饱饭,弄好了混个一官半职,现在的人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伤不到自己的利益,谁管!真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了。
唉!人啊!日本鬼子就在眼前,国破家亡,家破人亡,非得真真地杀死了自己的亲人伤害自己切身的利益才会懂,马三叹了一口气。
马三在部队,在跟张一真的一段时间里还真学了点大道理。
看着眼前的小山村,马三寻找着他要的东西,街人行人很少,几只鸡从马三眼前悠闲地走过,眼前是人工挖出的一个一个大洞,外面围了半圈篱笆,里面有几十只羊趴在地上,嘴里嚼东西,悠闲安祥地望着靠近的马三。抓几只羊吃多好,可他咽着吐沫,敢想不敢做,必竟自己这次出来是要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好给班长有所交待。
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圆圆的羊粪蛋子,小路旁边一块空地上的碾子引起了马三的注意,他提着枪走了过去,摸了摸圆圆厚实的磨盘,摸了摸碌碡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娘总是早早地起床去占这碾子,如果起得太早就会把簸箕笤帚放到磨盘上,后来的人家看到碾子上东西,自觉不把东西放到碾子上面,在地上用笤帚排队,只等头家来到。
马三五六岁的年级就得早早起床帮着大人推磨,一圈一圈没完没了,等把谷子碾成了小米,看着娘把米收在口袋里那袋子好象还在躺着,一点点谷子碾成了米,天还没有放亮,他记得清楚,那次他推着推着碾子竟睡着了摔在地上,娘心疼地将抱在怀里,心疼地问他摔疼了吗,他只是使用劲地摇头,又有什么办法,小小孩子也要推磨,一家人都吃不饱没有力气多个人总会省点力气。
现在的马三不用推碾子也能吃上米,心里觉得当兵真的好,起码不为吃发愁了,虽然米里有那么多沙子,但总算能吃饱饭。想想家中的老娘,他又担心起来,顾不了那么多了,等打跑了小日本鬼子提着一大袋子白面回家看娘。
不一会马三就走进村子里,村里的房子大多依山而建,高高低低,高处的这家就在低处那家的房顶上了。
解手的茅房就垒了半人高的石头,有的用几块木板围起来,也挡不住个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马三看到禁不住有些心跳了。
走进村子里,他听到了狗的叫声,他要找到有钱的人家,他是穷人不愿意祸害穷人,穷人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本来就没有活路,挣扎在死亡线上皮包着骨头。
马三心里想:晚上听到了狗叫,哪处房子好,哪家就有钱,就会有狗。
村子不大,都是石头垒砌的房子,半掩在土里。突然马三发现了一处砖瓦房,这处砖瓦房在这山村里格外显眼,远看二进的院子,建在不高不低的山路旁,黑漆的大门两边还有两头狮子把守,门上有两个挺大的钢环,马三径直来到门边,还没等他敲击门环,院里的狗就发出了汪汪的叫声,一声沉闷一声尖利,一听这声音,马三就知道这家有两条狗,一大一小。
马三摸了摸枪,正了正头上的钢盔,摸到枪和钢盔马三一下来了精神,我马三手里有枪,脑袋瓜子上还戴着钢盔,还怕他什么人。
狗的叫声让主人出来了,一个胖胖的男人,打开了虚掩的大门,随后差距了一句,谁啊?
这个胖男人七十多岁的年级,脑后扎着一个小辫了,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如同黑白两股乱线紧紧地绕在一起,弯弯曲曲倒象蟹子拖着那长长的刺,更象大老鼠那粗短的尾巴,让人看来古怪滑稽。
在这里我们就叫这位老人小辫子吧,虽然有点不大好听,但实在没有办法,他的辫子实在是小,谁让他还留着清朝时候的小辫子呢,人总爱好了伤疤忘了痛,那满清对汉人实施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污辱杀戮,早软化在那辫子里了。
小辫子一只脚站在门槛里面,一只脚站在门槛外面,身子弯曲着昏花的小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马三。
看马三背着枪象个土匪又象不常见的逃兵,尽管小辫子的样子让人厌恶他却厌恶着马三,他不知道眼前的马三究竟是什么人,心里思量:是落魄的瘪三,乞丐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想到这里小辫子害怕了,他后悔自己打开了门,迈出的那只脚想收回来赶快关上门。
打开的门马三怎能让他关上,他面无表情,端起枪顶在门上。瞪圆眼睛那一刹那喷出了凶狠的光芒,在他心里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这世道老实巴交的都是穷人。
对付这样的老头马三知道用不着枪,他把枪重新背在肩上,瞧了瞧小辫子,小辫子不知道马三的来头,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比年轻人还清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有服软,用软话说服对方,等待时机来个反扑。
小辫子不说话,他摇着手指指自己的心,马三看不懂他表达什么意思,有些着急,他顾不得跪在地上瞎比画的小辫子,大步走进院里,直奔拴着的那条小狗而去。
谁也料不到小辫子大声嚷叫起来,那叫声撕裂了小山村的空气飞快地传进村民的耳朵里。
这嚷叫的声音让马三吓了一跳,他已顾不了许多,拾起地上一条口袋解开拴着小狗的绳子,装进了口袋里,为了便于行动,他找来一条绳子将麻袋拴在了腰上,麻袋象个小孩子的屁股帘子吊在屁股上。
当马三走出大门,门外三三两两聚了几个人,弯曲的小路上老老少少十几个人朝这里跑来,他们嚷着叫着,有的人手里拿着棍子,有的拿着锄头还有的拿着镰刀斧头,突然的变故让马三愣了一会,他立在门边,很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端起了枪,“鬼子就在不远处,老子手一耷拉鬼子就会打过来,我们卖命守护你们,你们打算咋的,还不给老子让条路,找死啊!看老子身上的血,刚刚杀了人,再杀一个也他娘的也是这样。”马三大声嚷叫着,让大大的叫声给自己壮胆。
他本来想不花钱就带走这条小狗,没想到这钱是非花不可了。十几双眼睛瞪着他,他们手里都举着家伙,马三知道如果这帮人有一个不怕死地冲上来,自己绝对不是村民的对手。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保护着我们,我们保护着谁呢?我看你小子就是土匪,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是守军?”一位村民偷眼观瞧马三,看他胸前隐隐的血迹有些胆怯了,退后一步壮着胆子说,“说来听听,说不清甭想站着走出这个小山村。”
“看我的钢盔,多么地神气,英国造,你们谁见过土匪戴着这么个东西。不想让我走是不,那好办,如果耽误时间我的战友必然会来找我,到时候你们也只好吃不了兜着走了,识趣就闪开,如果不闪开我的枪子可没长眼睛,打中谁算谁倒霉,看看我的眼睛红了没有。”马三说着狠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圆圆地瞪起来。
马三的眼睛确实红了,晚上没有睡好,他的眼里有了血丝,他晃动着长枪从门边走到小路上,看到枪,看到马三身上的血,虽然只一条枪,村民软了怕了,只有小辫子来了胆子,大声说,“可不能怕这个小兔崽子,也许他的枪里根本就没枪子。”
“哈哈,如果你们相信就挡在前面让我试下枪。”马三说着晃动着枪,拉了一下枪栓,推弹上膛。
有村民可能懂点,小声说,“有枪子,听音能听出来,看这钢盔也是正经玩意。”
小路上挡了几个人,马三掏出几个铜板扔了过去,又掏出几个抛在身后的小辫子身边,“公平交易,拿去吧!给了钱谁敢再挡路,可要小心脖子上的脑袋瓜子。”
说完马三挺起了胸膛,大步流星地朝挡在路上的几个人直直地冲过去,看到枪,听到子弹上膛的声响,看到血,看到马三胸前那殷红的还没干透的血,他们怕了,离开小路滑进路边的小沟里,两眼直直地盯着马三,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走了火,子弹打在自己身上。
一条枪,一点狗血吓倒了他们,也许他们之中只需一个老人扑到马三身上,那众人就会制服马三,一定会的,我敢保证,那马三一定会被捆绑起来,喂小辫子的狗了。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胆子,小辫子不动手,谁会为他冒险,可小辫是有钱人,他的命值些钱,为一条狗不值得玩命。
十几个,不,几十个村民眼看着马三背着枪大摇大摆地走在小小的山路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拐弯消失在眼前。
再也看不到马三的影子,那小狗在麻袋里发出的凄凉叫声不时传回村民的耳朵里,没有人心疼,小辫子也不心疼了,因为他的手里拿着钱,村民手里的钱也被小辫子要了回来,因为钱是买那条小狗的,村民得到是多么的没道路理。
小辫子家的那条大母狗就要生了,一生就好几个,有什么可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