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以为老奶奶要烧草棚子,烧死他和张一真。
他叫了一声,老奶奶说:“别怕孩子,借光看看盖得严实不,怕让鬼子汉奸看到了。”
一根火柴熄灭了,草棚陷入一片漆黑,老奶奶拄着拐杖,慢慢回到屋里,灯熄了,没有了一丝光,这小院这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里。
张一真侧躺着身子,他闭着眼睛扒开盖在身上的秫秸杂草,坐起身,静听外面的动静。破窗户映入点点星光,院里不知什么小虫叽叽鸣叫,好安祥平静的夜晚,可平静的表面里多少人的心不能平静。
马三怎么也睡不着,他扒开盖在头上的草,压低声音,“一真哥,刚我怕老奶奶点火烧死我们,上次那遭遇那场火可把我吓着了,心有余悸啊!老奶奶怕盖不好来瞅瞅,我却没拿好心对老人家。”
“你也不想想,点火老奶奶也得等我们睡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大儿子被鬼子杀死了,恨还恨不过来,怎会害我们。”张一真说着站起身,草屋矮小,他的头几乎碰到屋顶。
“一真哥,你起来做什么,这黑灯瞎火的,你不会出去吧?”马三不敢动,他怕盖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掉下来,自己再盖也盖不严实,半睁着眼睛问张一真。
“门口有大爷守着,我去房顶看着,上下都有人,你就安心睡觉吧,明天好跟我一起执行任务。”张一真说着,掏出手枪推弹上膛,关上保险,低下头迈步走出草屋。
“我也跟你上房,自己个呆着就象在那树林里一样觉得不安全。”
“那是面对土匪,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日本鬼子,没有胆量就等于送命,放心睡觉,这是命令。”
部队训练这段时间,命令两个字常响在耳边,马三知道,只要嘴里说出命令两个字,不管是大声还是轻声,都是那么不可违抗,必须执行。
马三:“嗯。”
张一真:“说是!是听来才坚决不可动摇。”
马三的声音很小,但很有份量,“是!”
枪栓推弹上膛的声音虽小,但很清脆,席地而坐倚门打盹的二傻听到了,他站起身捏手捏脚朝草屋走来,见草屋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知道是张一真,他快步迎了上去,小声问:“你要到哪去?”
张一真拉二傻到门洞里,小声说:“不瞒你老,我想到外面打探一下这伙鬼子的指挥所在什么地方。”
“唉,这事你不用打探,这镇上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指挥所就在后街一户地主家的房子里。”
“离这多远,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全镇的房子就那处阔气,三进的房子,指挥所具体在哪进房子里我也不清楚,日本鬼子把守的很严,白天不好接近,只有等到晚上趁着天黑才能摸进去。”二傻的声音很小,他的嘴巴对着张一真的耳朵,生怕张一真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
张一真拍拍二傻的肩膀,用肢体语言告诉二傻他全听到了耳朵里,二傻开心地点着头,竖起大拇指举到张一真面前。
他俩说话的声音很小,院里的虫鸣在寂静的黑夜里听来那么响亮,压住了小声的说话声,马三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耳朵里,他迷迷糊糊地浅睡。
没睡多长时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群疯狗发疯一样追赶他,他跑掉了一双破鞋,光着脚丫子继续跑,跑出几步他纳闷了,怎么狗不追自己了,往后观瞧,他笑了,那群疯狗为争抢他那双鞋子,咬到了一起,满嘴的狗毛,满地的狗血。正看得高兴,回头前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伙日本鬼子,这可把他吓坏了,前面有鬼子,后面有疯狗,这可怎么办,突然,他灵机一动,朝疯狗跑去,狗见到他又疯了一样追起来,马三脱掉部队刚发的袜子朝狗扔去,狗不追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抢。
身后,日本鬼子的枪响了,他惊出一身冷汗,马三惊醒,“恶梦,恶梦,可怕的恶梦。”他摸着自己满头的冷汗小声嘟囔,“真吓人,真吓人。”
他庆幸这只是梦一场,摸摸身边,张一真还没有回来,想睡又不敢睡,怕那群日本鬼子举枪进入梦里。
张一真这时正行走在屋顶上,墙头上。房子中间有墙头,一家连着一家,就着夜色他弯腰或走或跑或伏或越,如猫儿机敏灵巧。二傻说的那处地主家的宅院就在眼前,这处宅子有些特别,一边邻街,一边是上了门的过道,宽大乌黑的过道门,看上去很结实,两名士兵站在门两旁。
二步起跳,张一真蹿上墙头,只见他的身影在墙头只那么一闪,轻轻落进院子里。在二进院里,他模糊看到屋门口把守的两名士兵,他俩正小声说着话。
一个说:“师团要进行大规模的演习,你听说了吗?”
另一个说:“何止听说,演习就定在下月二号,听说炮兵联队、战车联队、步兵联队、工兵联队、骑兵联队还有坦克飞机都参演,我们也准备着,就让那些支那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两个日本鬼子站岗无聊小声说着话,张一真懂点日语,但这样大段的对话他听不明白,但下月二号演习他听得懂,记在了心里。
回到二傻家天已蒙蒙亮,他躺在屋顶上琢磨下一步的行动,显然现在离开这里已经不可能了,天就要亮了,早起的人们打着招呼说着话,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万道光芒照在这片满含屈辱愤怒又无奈的土地上。
二傻不敢打开门,他等着张一真从屋顶下来,老奶奶走出了屋子,她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好象找处能把张一真和马三藏起来的好地方。
外面有人敲门,啪啪啪地拍着门鼻子,门鼻撞击门板的声音清脆响亮。
“快开门,检查。”听声音说话的是名中国人。
门打开了,一个日本鬼子迈过有些朽腐的门槛走进院里,他的身后跟着几名汉奸,其实这小镇上日本兵不多,日本鬼子大多开到了前线,平日维持秩序大多有这些汉奸承担。
马三听到了日本鬼子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他的心狂跳起来,一动也不敢动,耳朵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一个劲地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日本鬼子快走,老神保我安全回家。
马三遇到不可解的难题,什么神仙都要求一番。
张一真在鬼子进院的那一刻,抽身跳进草房后面的过道,从土墙的缝隙观察院里的一举一动。
“家里来过什么人吗?”日本鬼子问。
二傻呆呆地站在大门口,不回话。
老奶奶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帮人,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皇军问你话呢?”翻译指着老奶奶说。
老奶奶干瘦的手摇动着。
“对了,我还没有翻译呢。”翻译是位中国人,也许在日本留过学懂得日语,他冲着老奶奶说:“皇军问你,家里来过什么人吗?”
老奶奶侧头耳朵对着翻译说:“问我杀过人吗?我一个老太婆吃斋念佛,佛家不让杀生,别说人就是小狗小猫的也不成。”
翻译听得不耐烦了,冲日本鬼子摇摇头,“这老家伙耳朵聋,瞎打岔,我知道这家就娘俩,那开门的叫二傻是她儿子,咱还搜不搜查,是否去下家?”
想到了傻子,觉得傻子年级还不算太大,翻译嚷:“二傻,别在门口发傻,皇军问你话。”
二傻紧走两步进到院里,朝众人深鞠一躬,冲翻译说:“皇军说的不是人话,象乌鸦发现了臭肉瞎喳喳,你的话我懂,你是中国人,说吧!”
“啪!”翻译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二傻的脸上,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巴掌,白白的手套沾了一层黑泥。
翻译摇了摇头,面对着二傻一脸无奈厌恶的表情,他拉下脸子,指着二傻的鼻子用教训的口吻说:“小心你的脑袋,皇军的尊严不可亵渎。”
二傻显出惊慌失措地样子,他搓着手上的泥巴,忙不迭的说:“是,是,不可泄肚,不可拉稀。”
日本鬼子面无表情,他的眼珠子射出野狼发现猎物突然间露出凶残的光,手那么不经意地朝破烂的房子挥了一下。
翻译懂鬼子的手势,他朝身后的几名汉奸下达了命令:“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