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神奇岂止九色鹿!
无为教活跃之处,因悍匪流民纠缠,退延了巫祝祭祀。
子钦观察多日,他虽不识李圆启,却可断定无为教之所以发展如此迅猛,这个掌教巫祝的本事的确不容小觑。
不同于楚洁之前的装神弄鬼,现在的无为教设寰布阵,修习永生教义。
又在教民之中设立了建左数人,散禄五十人,常设二十人,太侍十人和左右御法两人。
而这两个左右御法不仅能近水楼台,时时得到巫祝的庇佑,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通过寰阵认属天上星辰的特权。
这样的把戏子钦自然不屑一顾,但是在凡人眼里,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子钦眼望昏暗的天色,只觉得很多事情并不想他们预想得难么容易。
无为教的祭祀,随着滂沱大雨再一次的推迟,一个一心上位的太侍向巫祝献策:巫祝上通星辰神灵,何不变幻风云,叫停这场大雨,那么一来可以顺利开坛祭祀;二来彰显巫祝法力无边,更能吸引教众壮大教派。
巫祝一言不发:无为教若想有所用处,就不能不拿捏住人心。就算是天子,也要有文臣武将替他打理天下。所以才要建制选人,精心挑选了建左,散禄,常设,太侍和左右御法,层层管控,压制那些散沙一样的教众。
这些能够压制管控别人的人,一要忠于自己,二要机敏伶俐。
可是矛盾的是越是伶俐之人,越不容易忠心。
巫祝看着眼前的太侍,阴沉着目光,转向身边的左御法问道:“李太侍属你管辖,他的意思没和你说过么?”
左御法狠狠瞪了眼太侍,便屈身禀告:“请巫祝宽宥,李太侍大概是一时有感而发,便迫不及待地向巫祝献策,竟忘了本教的规矩。也是属下疏于管理,属下日后必当勤谨,绝不会再出现这样僭越的事情。”
说着,呵斥那太侍道:“这种小事,如何敢烦扰巫祝。随后我议给你听。”
太侍听罢,冷笑道:“哼,御法说得倒轻松。只不过教众们可不像御法那么好命,可以结寰星辰,教众们想得长生,都靠着祭祀修习呢。”
“李太侍这是对我不满?还是冲着左御法?”巫祝冷峻言道。
太侍仍不死心,便道:“巫祝,这并非属下一人之言,而是下面教众不解,巫祝通达神力,为什么还要受制于风雨。本教祭祀,延迟数日,教众人心惶惶,巫祝再不开坛,恐怕难以服众。”
“混账,你胆敢胁迫巫祝,你不知道这是叛教大罪么?”左御法道。
“哼,御法很是不必给我扣这么大的罪名我记得上一个叛教的人是开创无为教的巫祝,我一个小小太侍只怕还承担不起呢。”李太侍便是最早追随楚洁入教的老人儿,对于新巫祝提拔的左右御法,哪里肯轻易服气。
左御法聪明得很,知道他想取代自己,强压下火来,瞟了一眼巫祝,巫祝虽然蒙着面纱,却遮不住那铁青的脸色。
他得了底气,便道:“当着巫祝的面出言不逊,对教民肯定挑拨离间。什么人心惶惶,我看就是你煽动的。小小常侍,哼,这么看不上常侍的位置,难道你想造反,觊觎巫祝之位?”
“呸,你血口喷人。哼,焦广孝,你和我充什么左右御法,算个什么东西!你那点子底细,打量谁都不知道呢,今天不给你掀出来,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害臊!真要笑掉人的大牙,孝廉脱举,经试不中,你狗屁不是!我入教的时候,你连教门都摸不着呢。靠着阿谀奉承,你也敢骑我一头,今天我就会你,让你知道厉害!”李太侍也不知是压抑了多久,几乎发疯似的咆哮。
焦广孝被骂得浑身颤抖,叫道:“反了,反了,当着巫祝的面儿放肆,你要叛教。”
“御法,教规是怎么说的?”巫祝闭上眼睛,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叛教?”焦广孝愣了一下,马上回道:“叛教者,自绝于天地,魂魄无归。无为教顺承天意,必要严惩不怠。”
未及这位焦左御法说完,只听“扑通”一声,那李太侍已经摔在地上。
焦广孝定睛细瞧,不由得倒吸凉气,只见那李太侍已经身首异处,邪门的是头颈分割处,皆不见血。
他战巍巍地瞟着巫祝。
那巫祝掸掸袖口,轻描淡写道:“身首异处,自然魂无归处。”
焦广孝心悸不已,他明明看见巫祝坐在座位上动也未动,却不知怎的,总觉得巫祝以迅雷闪电之速,移形台下,结果了李太侍,又以迅雷闪电之速移形归座。
他这样想着,似乎身边有无数个巫祝的身影在自己的身边叠影相重,鬼魅移形,惊悚不已。
焦广孝吓得几乎要窒息气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如舂杵,颤声求道:“巫祝饶命,巫祝饶命,属下以后严加约束。以后一定严加防范此等狂徒座前冲撞,惊扰巫祝。”
“你是该严加防范。这种刁奴虽然惊扰不到我,却能把你吓个半死啊。”巫祝仍然语气冷淡。
“是,是,属下无能,罪该万死。”
焦广孝边说边抬眼望向巫祝,确定他确实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万死?你,只要死一次,结寰星辰的位置就让出来了。”巫祝道。
“是,属下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决没有第二次。”
巫祝不再言语,一摆手,焦广孝便诚惶诚恐地退下去,清理尸体。
巫祝冷冷地看着,却不得不警醒,如果再不祭祀,质疑声不断发酵,那就不是杀一两人可以震慑得住的。
若设置一个勾龙风雨阵,太过耗费心力,此刻,他倒是和子钦一样,盼望着雨过天晴。
眼见黄河水患,灾民流离失所,如今大雨止,可不是雪上加霜,子钦内心十分挣扎。
先祖应龙兴云覆雨,他的父王百里覆雨,如今留下他和龙女。
龙女逆鳞已立,而他亦是软弱。
他百里覆雨的本领,虽不及老龙王那般出神入画,也算应用自如。
可是他一旦发力,其他龙族便会借机兴事。
“父王,我该怎么做?”子钦烦闷之间,仰天龙吟。
“息风止雨,给灾民留一方喘息的余地。”女子声音忽在身后响起。
子钦听是楚洁,转身惊道:“你怎么来了?”
轻竹亭扶着楚洁,说道:“我们前来助你。”
楚洁面色潮红,刚要开口,却一阵咳嗽。
子钦怒视轻竹亭:“谁要你把她带来的。”忙上前扶她坐下。
“确实怪我,劝不住她。”轻竹亭听她咳得撕心裂肺,怎能不心疼。
“谁都不怪,谁也拦不住我。我说过,我造的孽,必得我自己收拾。”楚洁说道。
“你糊涂,你这么不爱惜自己,难道你的身子只是你自己的?我拿我的龙魄来救你,是叫你任性妄为的么?”子钦素来温文尔雅,这样锐利甚是少见。
“子钦……”楚洁也急了,待要解释,又是一阵急咳。
轻竹亭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如果不是不放心楚洁,也不会将清点装运丝绸的事情交付日妮儿,谁不是分身乏术。
“来都来了,你别生气,我如果只知道苟且偷生,岂非更辜负了你的龙魄?”楚洁压着胸口,勉强笑道。
“是啊,尽快料理了这里,我们才好回去啊。”轻竹亭言道。
子钦怕楚洁急火侵肺,不敢深责,只得将自己苦恼告之二人。
“黄患泛滥至此,你就是不出手,骂名也是背定了。天蚕已绝,龙族还能按耐多久。这暴雨下起来没完,灾民尺横遍野,最易感染瘟疫。到时候就更加难办了。你快息风止雨,我们拿了李圆启赶紧回去。”轻竹亭劝道。
“等等,你说巫祝杀的那个人,断头断颈,没有流血?”楚洁若有所思。
“是啊,我亲眼所见。巫祝法力实在厉害,一动未动,竟隔空取人首级。”子钦说道。
“你没有出手相救?”轻竹亭问道。
“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那人已经身首异处,哪里等得及我去相救。”
“你看见那人的样貌了么?”楚洁语气忽然沉重起来:“他是不是蒙着面纱?”
“不错,确实戴着面纱。”
“戴着面纱?不是李圆启么?楚洁,你和日妮儿不是来过这里,说新巫祝是李圆启么?”轻竹亭讶然。
“当时一定是他没错,可是子钦看见的一定不是李圆启。身首异处,伤口处却不流血,我小时候也这样死过一回。”楚洁叹道。
“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你就是这样拜了无方做师父。这么说新巫祝有两个,先是李圆启,现在又来了无方。这才几天的光景,那李圆启又去了哪里?”轻竹亭说道。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重伎俩原是秘术中的移花接木之法。李圆启根本就没有学过,秘术中最上乘的几处功法,师祖都传给了我师父。我就知道是她利用了我。”楚洁心痛不已,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不要伤心,这样的人不配作你的师父。她现在和李圆启是一路人,根本不配你为她伤心。”轻竹亭安慰楚洁。
“是啊,她现在和李圆启是一路人了。无为教,咳,也许她俩已经狼狈为奸,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到底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楚洁任由眼泪没出息流过脸颊,她视若母亲的师父近在咫尺。
可是再见,是否邈若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