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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胡笳(下)

    晨起,楚洁便招来了玉衡轻竹亭和日妮儿,一起来找子钦。

    听罢这个真龙现身,唬人攻教的主意,子钦沉默了半响,淡淡道:“不妥。”

    楚洁见众人都默默望着子钦,急切道:“怎么个不妥,你倒是说呀!”

    “你别急呀,他总要想清楚才好说呀。”日妮儿倒是愈发的沉稳。

    “当初大禹在时,龙族应允过与人互不侵扰。龙有神力,为不惊扰天下黎民,答应过匿身于水,各自安好。如今要我现身,就是违背当初的盟约。”子钦皱上眉头。

    “你们龙族都要打上天庭了,你还惦记着这些,真不知说你信义守诺好,还是迂腐守旧好!”楚洁气道。

    “此一时彼一时,这誓约为的是人龙安好,可是眼下只有你自己守着约定,确实无用啊。”轻竹亭劝道。

    “让子钦自己决定吧,咱们别搅扰他了。不管龙族什么计划,毕竟现在除了黄河水患,其他江河湖海尚自平静,子钦自己也是刚刚逃过天庭劫难。如果此时贸然出头,一则怕会引动龙族,二则天庭也不会善罢甘休。”玉衡颇为冷静。

    “是啊,龙族按兵不动,正是在寻找时机。天庭更恨不能我即刻现身,好擒住我。”子钦叹道。

    “对不起,子钦,我没想到这层。”楚洁愧道。

    “不怪你。我倒也不是顾惜一己安危,我是怕一旦开了这个头,就会召起各路魔兽纷纷效仿。别的不说,只一处最为可怕。昆仑山玉壁幻境中有处镇压灵魔异兽的隗魅门。一旦那里群妖作祟,冲破门界,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子钦说得沉郁,众人听得心惊。

    “真是哪哪都不安稳。”日妮儿想起了伊父和夜娃,想起了钟离战场,又想起了东海群龙。

    这是一个无处可逃的世界。

    楚洁悔道:“都是我惹的祸,建了这个无为教。白便宜了李圆启兴风作浪。”

    楚洁愧疚燥郁,她本来身体就未痊愈,连日奔波伤神,以致风邪侵体,肺失宣肃,一时间咳得十分厉害。

    “你怎么了?快点坐下。”轻竹亭和子钦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三人眼眸相撞,略感尴尬。

    日妮儿忙道:“快让玉衡看看。”说着挡开了围上来的轻竹亭和子钦。

    玉衡把过脉,略作迟疑道:“我配点药,这几天,你还是休息吧。无为教的事儿叫日妮儿和阿纨去吧。”

    “不要,咳咳,我没事儿,咳不死人。我造的孽障,我自己解决。”楚洁咳上了脾气,恼恨无为教,更恼恨自己久咳不愈。

    “你这可是赌气了,和自己过不去,伤的是自己的身子。”轻竹亭说道。

    “连病都找上我,我偏要和自己赌气。该死的李园启,我还就不信了,我能开教,就能灭教!咳咳咳……”楚洁咳得眼泪直流。

    “你别逞强了。还是我去吧,就按你的法子来。”子钦瞧着楚洁,心疼说道。

    “你不怕出乱子?”楚洁泪光晶亮。

    “你就是最大的乱子。你好好养病,别到处乱跑,让大家担心。”子钦说道。

    轻竹亭眼睛只关切楚洁,耳朵听了子钦的话,心里只觉得酸楚。

    “日妮儿,你照顾她多多休息。我们三个留下再议。”玉衡开过方子,吩咐道。

    楚洁道:“我的主意,怎么撵我出去?”

    “等他们商量好了,自然会告诉你。没有你的命令,谁敢轻举妄动。我们回去歇歇吧,你不累也可怜可怜我,我可累坏了。”日妮儿一阵风似的哄走了楚洁。

    玉衡看着轻竹亭和子钦,说道:“擒贼擒王。只要能把我师父弄回来,一切都好办。我的意思我们自己手里也得有人。无为教众已多,与其散了,不如我们收了,改号灵虚观。日后或许用得着,我和刘腾说了,他也应了。”

    “一群乌合之众,只怕麻烦比用处多。”子钦摇头。

    “可是一个人没有,也不是办法。你的黄河龙宫被封了,水族兵将你还能调遣么?”轻竹亭问子钦。

    “这倒不难,天庭封得了龙宫,却封不住水族。我父亲威明早立,德高望重,黄河的水族兵将都是忠心耿耿。只是我妹妹,如果她来召唤,倒能分走一批兵将。”子钦言道。

    “若你能调遣一半之数,加上无为教的教众,我们就有些底气了。”轻竹亭盘算道。

    “你也想用这些人?”子钦皱眉。

    “练练都是兵,愚有愚的好处。水仙馆这几年不断招收流民,充当仆役。现在想来,这是一早就在招兵买马。”轻竹亭道。

    “好吧,你们两个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有异议。”子钦勉强道。

    “以前楚洁就用爆竹,弄出了青龙朱雀,你是真的,但是咱们可以以真乱假。”玉衡说道。

    “她还懂这个?”子钦情系楚洁,心里感叹:她的花样可真多!

    “她自小混迹江湖,这些旁门左道,大约都会一些。”玉衡道。

    轻竹亭听得烦躁,便道:“你的意思,是让子钦假扮青龙,掩藏自己?”

    “不错,无为教的信众分得清什么真假。要唬住他们,何需真龙现身。”玉衡笑道。

    “这个主意好,只要我不是我,那省却了后面的麻烦。”子钦道。

    “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卖丝绸,你去扮青龙。”

    子钦因有一对龙角,所以在人间行走,总是头戴青丝纶巾,身着白衣飘飘,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态。

    雨过瓦檐,草木皆净。

    轻竹亭开库验丝,鲜艳夺目的丝绸软缎整整一库房,他连看了数个库房,心里嘀咕:账簿之数五万匹,可是眼瞧着怎么觉得能多出一倍之数。

    轻竹亭便问同来的阿翰:“怎么这回要买这样多?”

    “给栗特人带了八万匹。”阿翰说道。

    “你买两万匹,他们买八万匹?”轻竹亭甚觉荒唐。

    东西往来的商道上,异国商贾之间互相带货倒也常见,只是通常都是大户替小户捎带一些。

    波斯人一向精明,如何反其道行之?

    “这倒奇了,怎么你们贩少的反替贩多的稍货?算上来回的人马嚼用开销,你们岂不吃亏?”轻竹亭问道。

    “这还用说么?按你们中土的话说,我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阿翰不忿。

    “我听说你们和白匈奴人打仗。可是和栗特人,总该井水不犯河水啊?”轻竹亭忙问道。

    “这个……”阿翰有些犹豫。

    “大魏虽然和白匈奴人没交过手,可是白匈奴勾结柔然,骚扰大魏边境,我们也是不胜其扰。哪里比得上我们两朝,素来和睦。”

    阿翰深以为然,便道:“是啊,栗特人投靠了白匈奴,强买强卖,简直就是强盗。”

    轻竹亭明白了,因为大魏早有承诺,大宗的丝绸独独卖与萨珊一朝。栗特人想扩大丝绸的买卖,便鼓动白匈奴人去打萨珊,萨珊定是败了,才会忍辱求全,将巨数的丝绸让给栗特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盼着贵国能击溃白匈奴人,那么栗特人也就不能狐假虎威了。”轻竹亭试探道。

    “正是这话,白匈奴骁勇善战,若能得友邦的帮助,或许能够转危为安。”阿翰说道。

    “你们的郡主同行前来,怎么不觐见天子,请求支援?”轻竹亭再探。

    “我们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郡主受了惊吓,恐怕不能觐见天子了。”阿翰说到罗丹的担忧,倒真不像在装假。

    “受了惊吓?她受了什么惊吓?”轻竹亭终于问到了重点,他心脏加速,人也跟着紧张。

    阿翰刚要说话,却被远远传来的胡笳之声打断。

    胡笳音色深沉,吹奏的曲子更是委婉悲伤,撕裂肝肠。

    “胡笳小调。”阿翰听得眼中泛泪,口中呢喃。

    阿翰情不自禁地寻声而出,轻竹亭忙跟了出去。

    丝库就在司空府附近,而这胡笳之声显然从司空府传出。

    “难道是郡主?”阿翰自言自语。

    府中角院,果见罗丹正在那里吹奏胡笳,旁边坐着赵仰晴,拨弄着阮咸相和。

    “郡主!”阿翰与轻竹亭一样惊讶。

    “郡主,怎么是您?”阿翰忙上前询问。

    罗丹眼神空洞,也不看阿翰,好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波斯语。

    轻竹亭从阿翰的反应便能看出,罗丹定是传递了信息给他。

    两人有语言屏障,轻竹亭也是无奈。

    赵仰晴一旁言道:“刘司空寻了一支好胡笳,赠予郡主。郡主思乡心切,便吹奏家乡小调。”

    “连西域曲调也能弹奏,赵姑娘真是精通音律。”轻竹亭赞道。

    “不敢当,倒不是我精通音律。只是从前秘语楼常有波斯商队,所以学过一二。”赵仰晴望向轻竹亭,眼中别有意味。

    轻竹亭会意,便向阿翰言道:“看来郡主恢复得不错,你也可以放心了。丝绸看过了,易货琐事不如明日在议。”

    阿翰连忙点头。

    轻竹亭拉了赵仰晴来在无人之处,愧疚道:“当日为赵姑娘赎身,没想到添了后面许多故事。只怪我当时不知道赵姑娘与陆师哥竟有这样一段缘分,实在是冒失唐突。”

    “这如何能怪你,原是我自己想要离开秘语楼。”赵仰晴十分坦荡。

    “赵姑娘不怪罪就好。刚才你说秘语楼常有波斯人出入,那么你会说波斯语么?”

    “不会。”

    轻竹亭大失所望,却见赵仰晴莞尔一笑道:“但是我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