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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荆台(上)

    绮窗铜镜,浅理云妆。

    借着晨风清凉,赵仰晴翻读诗经。

    关雎蒹葭,蔓草扶苏,汉广静女,女曰鸡鸣……

    如果男女欢情,如诗歌般宁静,只有这些,也仅有这些,那该多好……

    读着,读着,一颗珠泪落在纸上,晕染了墨迹。

    陆不凡隔窗伫步,读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你怎么总看这些薄情寡性之语,难怪要伤心。”

    “谁伤心了?风迷了眼睛。”赵仰晴合书而立。

    “是风迷了眼睛,还是吹皱了肝肠?”陆不凡走进屋来,握紧她的手:“晴妹,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陆郎。”

    “陆郎啊陆郎,哪里是我不信你,是世道多变,真怕你终究辜负了我,还要借口你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不会的,我无需任何借口。绝不辜负你。”

    “至情荀奉倩,至信阮仲容。但愿陆郎至情至信,别让仰晴做了浮萍。”

    “不会的,真的不会。”陆不凡将赵仰晴揽在怀里,不晓得如何才能向她表明心迹。

    恰巧宋若昭来寻赵仰晴,远远望见这一幕。

    她思虑良久,打定主意,要离开妙笔山庄搬回刺史府邸。

    宋襄好容易说服了宋夫人,自然不肯应允。

    宋氏父女僵持不下,不欢而散。

    宋夫人点破玄机:“三个人搅和在一起,如何还能两厢情好?”

    “还是夫人明鉴!”

    刘腾给青州派了信函,也给凉州增了人手。

    悬泉郡方圆五百里,苍头兵丁逐户搜索。

    梅傲霜自然找不到,却把罗丹给救了出来。

    罗丹似乎受了惊吓,苍头见是波斯人,也不敢怠慢,连夜送回郡守府。

    淳于赅看见罗丹痴痴傻傻,怎么问也不开口说话,心里惶恐不安。

    郡守不敢引火上身,慌忙释放赛亚斯。

    赛亚斯莫名被关押数日,已是一腔怒火,现下看见罗丹这副模样,几乎发狂。

    “少主!她是少主!”

    “知道,知道,已经请了太医博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赛亚斯哪里还能稍安勿躁,他本就身材高大,拎起淳于赅就是一顿暴捶。

    因着淳于赅与赛亚斯说的波斯语,旁人不懂,所以赛亚斯动手伊始,大家不明所以,都觉不便插手。

    直到淳于赅惨叫迭迭,求救不已,众人见打得太过,皆恼这外番绿眼鬼欺人太甚。

    郡守使了个手势,几个兵丁一拥而上,制服赛亚斯。

    淳于赅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地呻吟不止。

    “还不说实话么?”郡守的门客问着淳于赅。

    “他们出了翻番的价钱,我脑子一热就给他们做了译语。他们话不太多。我也是后来慢慢才听出点意思。”淳于赅歪嘴呲牙。

    “什么意思?”

    “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是他们的少主人,好像是个什么侯爵的小女儿,也是他们拜火教的圣女,身份贵重。”

    “这么重要的人,来大魏干什么?”门客困惑。

    “我也不十分清楚,他们找到我时说是去洛阳,找位大人物谈笔大买卖。可是一路上却总是打听,有没有天竺人来贩丝绸。”淳于赅揉着歪嘴子的一侧耳腮,口泛血腥,再揉一揉,吐出一颗牙来。

    “为什么找天竺人?咽了别漱。”门客问边着,边给了碗茶。

    淳于赅一饮而尽:“好像是天竺人给拜占庭搞丝绸,波斯人就不干了。”

    “这倒奇了,我大魏盛产丝绸,波斯人喜欢,可以来买。天竺人喜欢,自然也可以来买。你买你的,他买他的,哪里轮得到波斯人干与不干。”郡守说道。

    “使君,您别忘了,那两个天竺和尚的箱子里装的可不是丝绸啊。”门客提醒道。

    “这事有点蹊跷。那个译语人呢?”郡守已经意识到事情复杂严重,已经不给他脱身余地了。

    “那个叫霍飞,早被扣住了。”

    “淳于赅,霍飞单关。把那个波斯人收押起来,好吃好喝,别打别骂。那个波斯女孩,单收拾出一间客房,着两个丫鬟好好照看。等太医博士来了,再叫上淳于赅跟着。”郡守一招手,门客连忙过来附身贴耳。

    “务必弄清楚,这里面都是怎么一回事!”

    “请郡守宽心,宽心。”

    太医博士到时,已是黄昏。

    太医博士虽然官阶不高,从七品下,可是掌人生死,尤其是边塞之地,良医难寻,即使郡守也未敢轻怠。

    “郡守急召下官,不知人在何处?”这太医博士名叫梁枝遇。

    “不急,不急,天色将晚,想来梁兄还未用晚膳。今天有新杀的黄羊,烫好的三国觞,我陪梁兄小酌几杯。”

    梁枝遇妙手回春,每到一处皆受礼遇,这是事实。

    可是堂堂郡守这般客气,却还是头一遭,梁枝遇不免心生狐疑,又不好多问,只道:“郡守好雅兴,如今三国觞风靡京师,最负盛名。听闻王公贵戚,无此酒无以成筵席,名流雅士,无此酒无以为觞咏。不想下官今日也有幸沾光了。”

    “再好不过是酒,要是梁兄喝的喜欢,我送你两坛。”

    “不敢,不敢,无功不受禄,若是医好了,郡守再赏下官吧。”

    “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今日你且歇息,只管好好喝酒。等明日看了就知道了,那病倒要不得性命,只是看着像是癔症,一时半刻怕是难见成效,我少不得要委屈梁兄,在我这儿多住上几日了。”

    “原来如此,郡守这样说,下官就放心了,便是癔症也无妨,看来使君的三国觞,下官要多讨几杯了。”说罢,两人皆笑,晚膳闲话,不再赘表。

    只说霍飞与淳于赅关在一处。淳于赅见看守之人尽皆打盹,便悄声用波斯语问霍飞:“你带的两个和尚,和那个妖女到底什么来路?”

    霍飞现在最恨的就是这个歪嘴子,很是不愿理他。

    淳于赅继续用波斯语说道:“兄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照这个情形,咱俩不捋清楚了,谁也别想脱身。”

    “你捋得清楚么?”霍飞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可是终究没有好气,亦用波斯语嘀咕了一句。

    “你说你知道的,我说我知道的,咱们两个算计算计,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

    霍飞心里认可,可就是不敢轻易相信淳于赅,便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这个萨珊商队到底有什么明堂。”

    淳于赅明白霍飞的意思,也知道霍飞敦厚,倒不介意先说:“我先说无妨。只是我先说了,你就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好,我答应你就是,快说。”

    淳于赅道:“那个赛亚斯是罗丹的家奴,可是其他人却是拜火教的教民。他们来的时候,正和白匈奴人打仗。”

    “白匈奴?萨珊正在打仗,他们不呆在自己的国家里抵御外敌,干嘛跑到大魏来滋扰事端?”霍飞问道。

    “你知道他们来大魏要找谁么?”淳于赅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霍飞很是看不上他那张歪嘴,便道:“难不成他们还要面见天子!”

    “天子岂是这帮绿眼鬼想见就见的。不过他们要见的人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总不会是京师的刘腾刘司空吧?”霍飞真是倒吸一口凉气,酷暑里打了个冷战!

    “好小子,有点见识!”淳于赅得意忘形,脱口便用汉语高声赞道。

    一时惊醒了看守之人,喝斥了两句,又瞌睡去了。

    霍飞眼见他鼻青脸肿,嘴歪得更甚,还尤自眉飞色舞,只是不住叹气。

    “你叹哪门子气?我知道的都说完了,你那边又是什么明堂?”

    “你还没说,你们为什么要动手,你说他们都大有来头,无缘无故干嘛和我们动手,你别拿我当傻子,那天就是你和那个大胡子叽叽咕咕,他们才起了歹意!”

    “冤枉,冤枉,我对天发誓,这里可没我什么事。我最多想多赚点嚼用,挑事打架我有什么好处!”

    “那是你们一早就盯上了我们?”

    “那日在店里倒是偶遇,可打听你们倒打听了一路。罗丹他们并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只是说天竺人别放过,天竺来贩丝绸的更要拿下。”

    疯了么?跑到大魏拿人?他们要拜见刘腾,要拿和尚?和尚有刘腾的符节,偷运蚕种?萨珊王国在打仗?

    霍飞一头雾水,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