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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瀚海(上)

    梅傲霜逗弄着灵狐,想起离开织云山巅时织云女的话。

    她说人畜殊途,而梅傲霜与天蚕灵狐这些灵畜,纠缠如此深切,恐非祥兆。

    “我能来这儿,怕也得了冥冥中,这些生灵的指引。可是罗丹呢?”梅傲霜心无涟漪,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安之若素。

    “我也正想告诉你,你能进入织云秘境,是缘由天蚕,所以我猜她必是缘由神鹿。神鹿原本养在西方,却机缘巧合被张骞给带回东方,她和神鹿不知有何瓜葛。”

    “神鹿?您见过么?”

    “没有,只是听说神鹿九色。”

    下山后,梅傲霜问灵狐:“小东西,你说咱们去哪呢?”

    灵狐激灵灵地支挺着小脑袋,乌亮的眼精睁得溜圆。

    梅傲霜温柔地笑看灵狐,管他什么祥与不祥,从今而后,彼此相伴。

    梅傲霜褪下男装,绾起垂鬟流苏髻,换着青纱碧霄裙。

    灵狐钻进紧口垂胡袖。

    她手持刘腾符节信函,扣开了悬泉郡守府的大门。

    郡守仔仔细细地翻看梅傲霜的通关度牒,他的一个亲近的门客认认真真验看梅傲霜的符节信函,梅傲霜悠哉悠哉地品尝茶酪。

    门客拭了拭汗,将符节信函恭恭敬敬地呈还给郡守,战战巍巍地直点头。

    郡守也是惊悸骇然,这份度牒,自河南尹起,五州十六郡的城关勘画都清清楚楚记录其上。

    偷运蚕种生丝,私传符节通关,头始朝廷刘司空,足末却触及了沿途所有的地方官员。

    徇私舞弊,论律当诛。

    这是足以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铁证。

    不论朝堂边陲。

    郡守汗浸湿鬓,他坐不住了。

    “梅姑娘,你这是要下官的命啊。”

    “这叫什么话?你是郡守,我这是给你送升官发财的路子。”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给梅姑娘勘画放行。”

    “放行什么?蚕种,生丝?你也要枉顾律法?”

    “梅姑娘,您,您这一路不都是这么过的么?何必为难下官呢。”

    “我来找你,可你不由分说,就要拿我。你自己说的,我偷运蚕种生丝,和尚和证物你都已缴得。如今怎么又说是我为难你呢?”

    “这个,误会,误会,下官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这,这都是歪嘴子那厮挑唆的。我,我这就放了两位高僧,拿下波斯人。”

    “不许放,谁说他们是高僧了?”

    “刘司空的信函上……”

    “是不是高僧,我说了算。”梅傲霜柳眉倒竖,一语剪断:“你既然看过蚕种,就该把他们按律斩首,不过也得顾着刘司空的面子,那就该押送洛阳,请司空发落。我帮着照看蚕种,论律该来自首,可我不是助纣为虐,我是受和尚胁迫,你说这种情况可怎么办好呢?要不你铁面无私,把我拿下,一并押送洛阳?”

    “不敢不敢不敢,下官断断不敢,梅姑娘高抬贵手,饶了下官吧。下官马上勘画,送你们出关,一切如旧吧。”

    “那可不行,你和别人不一样,那文牒上的所有勘画,勘画的都是丝绸锦缎。只有你,打开了箱子,嚷嚷出蚕种生丝,你勘画,就是私放通关!”

    “梅姑娘,你不能欺人太甚!”

    梅傲霜一拍案几:“欺你又如何?你敢杀了我么!”

    郡守一震,倒退了两步,他敢么?他当然不敢,怀揣刘腾的符节私信的人,他是一根汗毛都不能动的。

    “梅姑娘息怒,郡守不是这个意思,郡守是想听从姑娘的意思,姑娘的意思就是刘司空的意思,郡守一定照办。郡守,您说呢?”门客忙过来解围。

    郡守缓过神来,忙回应道:“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三人重新落座,梅傲霜慢条斯理地品尝茶酪。

    良久,梅傲霜才开口:“天竺和尚迷惑司空,偷盗蚕种,罪无可恕,且关着他们,不必好吃好喝。霍飞是我的译语,你们得把他找回来。我有话要问和尚。至于波斯人,古怪的很,也该关起来,先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的少主,汉名叫做罗丹,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长的十分美丽,这不难找吧?”

    “不难,不难,下官一定把她找回来。”

    “她就别关了,找回来就告诉我,我有话问她。”

    “是,那丝绸锦缎,下关马上着人送到梅姑娘的房间里,可好?”

    “送你一屋虫子,你说好不好?”

    “下官糊涂,那就另外放置,梅姑娘要查看,可随时吩咐。”

    梅傲霜点点头。

    她在自己的客房里,放出灵狐,灵狐机警奔窜,撒欢跳跃,玩闹一阵后,白影闪过,回到梅傲霜的身旁。

    梅傲霜笑摸它额顶灰毫。

    灵狐异常乖觉,似乎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发觉它灵力的秘密。

    可惜梅傲霜只是逗弄了一下,她的心思都在鹤羽之上。

    她拿出鹤羽,摸捏着鹤骨上的字,琢磨着要安复正道,也许玉玲珑是个关窍。

    她要争夺天庭,自己正好黄雀在后,关键在于《奉余则》,只要玉玲珑拿不拿邪书,就无法长生。

    如何叫她先斗败天庭,再自生自灭,毁掉邪书,安复正道……

    梅傲霜绞尽脑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灵狐十分乖巧。见她睡在桌上,便守在身侧,一夜未眠。

    从那晚起,灵狐白天钻进胡袖睡觉,晚上守护梅傲霜。

    梅傲霜依例给蚕种施幻,她突然想到,天蚕现在如何了,天蚕是天庭搁置人间的。

    真的是丝尽蚕亡,天下大乱,还是天下大乱,丝尽蚕亡?

    蚕王可以活这么久,也是借了普通蚕虫的寿命,那她在这里利用幻术保护这一箱蚕种不灭,难道不是在制造一箱的蚕王?

    那只神鹿呢?

    九色神鹿!

    九色鹿画在逍遥扇上,施俊反复翻看。

    这只鹿画在扇子上,印在他脑海里,连他做梦都是这只鹿,可是想破了头,就是不得要领。

    方青不敢劝,不敢委屈,不论她怎样温顺周全,她都不在施俊的眼睛里。

    几天后,郡守府彻底乱了。郡守关押了塞亚斯,淳于赅绷不住,说了实话。

    赛亚斯他们不是一般商队,是萨珊王国有爵位的贵族。

    他们佯装商队必有图谋,论理该上报朝廷,可是郡守收了重礼,一旦上报,他收受贿赂的罪行就会被揭发。

    势成骑虎,郡守进退两难。

    带回霍飞那日,梅傲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霍飞憔悴不堪,人也瘦了一圈。

    一开口,眼泪都下来了:“梅姑娘,我是规规矩矩的译语。一家老小靠我养活。你们都是大人物,我得罪不起,也没想得罪。梅姑娘,放了我吧。”

    梅傲霜眼圈泛泪,谁不想规规矩矩,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她也好想。

    “霍飞,你是个好人,但你觉得我是个恶人么?”

    “梅姑娘,我哪敢揣测您是什么样的人,您高高在上,不知道我们草民没有那么多的念头,我只想平安,只想译语,只想养家糊口。梅姑娘,放了我吧。”

    “我放你走,你的契约,我放还给你,银子不减。你就再给我当完今天的译语,明天就走吧。”

    霍飞涕泪横流,他给梅傲霜重重磕了个头。

    两人来到郡守府的私牢。

    迦摩谛和阿耶尔一看见梅傲霜和霍飞,仿佛重见天日。

    “快放了我们。”

    “你告诉他们,我恨不得杀了他俩。”梅傲霜冷冷说道。

    霍飞看看梅傲霜,他终究敦厚,只译成:“梅姑娘说,她还没有原谅你们。”

    “是他的错,我敢保证,他再也不敢冒犯梅姑娘。”迦摩谛只想脱困,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汉语,呜哩哇啦混说一气,两人都靠霍飞翻译。

    “问他,谁叫他们来偷蚕种生丝?他们是怎么来到大魏的。”

    霍飞虽是译语,却也好奇。

    迦摩谛犹豫。

    阿耶尔刚想开口,也被迦摩谛拦住。

    “不说也可以,我也没什么耐性,这里天高皇帝远,杀了你们就像杀条狗一样简单,我给郡守做个人证,就说你们病死了,刘腾管得了么?”

    迦摩谛犹豫再三问道:“我说了,你就放了我们?中原人最重信诺。”

    “你们没资格讲条件。一诺千金也分对谁!你们来偷蚕种,就是贼,和贼讲信用,岂非愚蠢!”

    霍飞甚觉解恨,刚要译。

    又被梅傲霜拦住,跟他说道:“算了,就说我们中原人一诺千金,他们说了,就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