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凡在众人惊呼声中,持剑现身。
护院们训练有素,霎时间分做三众,一众护住宋襄夫妇,一众围住宋若昭,侍女方青不通拳脚,却护在宋若昭身前。
另一众护卫拉开架势,分别盯住陆不凡和施峻。
施峻虽不认识陆不凡,但想如果他是宋襄的人,不会从房上破瓦而下,再观瞧对方反应,便知他至少非敌。
赵仰晴乍见情郎飘然降落,潇洒俊逸,不禁惊唤道:“陆郎,是你!”
施峻听见赵仰晴这一呼唤,安定心神,当即与其侧身背倚,站成犄角之势。
可巧施峻是左利手,两柄长剑剑柄相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广角,护住仰晴,彼此帮衬。
陆不凡朗声说道:“你们纠缠不清,我来断案,速速还人聘礼!”
说着长剑平冲直画,剑气带风,半圈之内,一股强劲内力,透过锋韧辐射敌众,竟逼得对手无法近身。
陆不凡回剑,右臂肘与施峻左臂肘相倚,低语道:“不还聘礼,婚不算退,我护晴妹,你找你的新娘子!”
施峻忽然开窍:不错!这宋襄夫妇涎皮无耻,要想讨回逍遥扇,非得有筹码不可。
他见陆不凡功力深厚,精神信心为之一振,正欲行动。
那宋家护院,对着陆不凡的一个玄衣刀客,机敏灵光。
正待挺刀欲进之时,见陆不凡嘴唇翕动,立刻逮住他这言语分神的空儿,蓦地朝两人挥刀劈将过来。
陆施二人一个话语刚落,一个心思萌动,都未集中精力御敌,值此刀锋忽至,未免有些失措。
陆不凡急忙退身躲闪,同时挥剑挡格。
“叮铛”铮鸣,刀剑相抵,内力碰撞,不想两人功力竟都是以柔克刚一路,彼此的劲力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有着力点,非但未能攻破彼此,反被对方的柔韧裹缠住。
众人见玄衣刀客进攻陆不凡,打斗中似乎还略占上风,目光精力都被吸引过去,一未留神,施峻已闪至宋若昭身旁。
待护卫宋若昭的一众人等“啊呀”欲防之时,那施峻已经一把薅住方青衣衽,方青身轻,被施峻抡飞丟向众人。
众人本能去接方青,施峻就趁这一瞬之空,一手截住宋若昭的腰,叫道:“跟我走。”
宋若昭脑子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双手环紧施峻,将头埋进他胸膛,紧闭双眼。
施峻见宋若昭未曾挣扎,倒也心怀隐动,但这档口,没功夫思量。
他以迅雷之速,破窗而出,飞身落入院中,冲破窗格时,一手揽住宋若昭,一手持剑护住她的头。
那里陆不凡不得抽身,另一个刀客挥刀劈向赵仰晴,赵仰晴虽不会武术,却精通舞蹈,腰肢柔软,见刀锋扫来,向后下腰,如弱柳扶风一般。
可是舞蹈终究不是武术,那刀客再回刀时,她还是弱柳姿态,眼看着娇滴滴的美人,就要被那大刀拦腰劈断。
陆不凡惊急万分,大叫:“混蛋!”忽觉体内真气聚拢,直冲经脉,瞬间透剑而出,直将那与他缠斗的玄衣刀客击飞十步开外。那玄衣刀客口喷献血,起不来身。
陆不凡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一股强劲真气。赵仰晴那边命悬一线,他也来不及思索,忙抽剑挥向那刀客,剑锋锋芒直劈刀锋。
这是不留一点周旋余地的正面冲击,除了两人内力是硬碰硬的较量,连对兵刃的要求都是极高。
那刀客的刀本来也是玄铁浇铸,可是比欧冶子所铸宝剑,还是逊色一筹。
刀剑相击,剑锋尤利,然而刀刃崩坏,那刀客的内力也随刀刃缺口一泄而衰。
刀客支撑不住,忙收刀拄地,却哪里抵得住真气不断外泄,终是瘫软在地。
陆不凡同时收剑,一手擎腰,一手抬腿,抱住赵仰晴,从施峻冲破的窗格那,一跃而下。
那两名刀客已是众人武功中的佼佼者,尚且伤势颇重,旁人不由得心生怯懦,何况陆不凡身手十分敏捷,逃越速度之快,也丝毫未给敌人思考拦阻的空隙。
施陆两人分携双姝,一前一后飞身内院。
院内众人原就有一半,应主人召唤奔上了楼,后来陆不凡现身,又有一半支援楼上,院内所余之人,多是武功不强,胆小藏奸之辈。
施峻长剑挥舞,已无一人敢上前比划,待陆不凡站定,对视一笑,双双飞身意欲离去之时,院内唯一一名刀客,身残有疾,是个坡脚,却向陆不凡飞出三枚毒镖。
两枚飞中陆不凡肩膀,一枚飞中赵仰晴后肩。
那刀客显是投鼠忌器,未向施峻发送暗器。
陆不凡“啊呀”一声,身子一震,手臂颤抖,险些失手,若非怀抱晴妹,恐怕难以支撑。
那赵仰晴当即“啊”的半声,便昏了过去。
施峻心想糟糕,大叫“快走!”
陆不凡便强运内力,紧跟施峻,越墙离去。
楼上宋襄大叫:“快追啊!废物!”宋夫人也嚷:“一群废物!追啊!”
这群废物轻功如何,暂按不表。
只说梅傲霜心下生奇,探寻白鹤,登至半山腰时,看见山洞。
山间积雪皑皑,洞口黑暗,于这白茫茫的视野之中,分外眼明。
梅傲霜折了几只树枝,将外层潮皮削掉,撕下一片内裙缠上,打着火石,好不容意点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往山洞里去。
她先掩住口鼻,复又松手。这洞内竟无半点阴湿秽气,再细看时,洞壁乌黑,似有燃烧痕迹。
她高举火把细观,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可是她精力都集中在洞壁上,未留神脚下,忽地踏空,不禁吃了一吓。
万幸她这步子行的极慢,重心未全在踏空的那只脚上,她急忙收脚撤步,下移火把察看究竟。
谁知尚未看清,只“嘭”地一声,烈焰腾起,大火迎面烧来。
梅傲霜这一惊可吃的不小,慌忙丢了火把,奔至洞外。
她坐在雪地里,心惊如潮,喘息激动,胸口起伏不已,余悸难平。被燎灼的脸面热辣辣的红肿发烫,冷浸浸的雪花落在脸上瞬间就融化了。
不知坐了多久,梅傲霜的头上身上落了一层积雪,裹雪的寒风吹得她直打寒战。
有一小撮雪花吹进她的后脖颈,经不住的寒凉通脊,心都跟着打了个冷战。
她起身抖抖雪,瞧火势渐小,复又进洞。
火光已经转弱,虽然貂裘被雪浸湿,梅傲霜仍怕引火,脱在洞口,挽起裙子盛雪,往那火上倾覆。
反复几次,却是竹篮打水,不见效用。
梅傲霜见火势阔约四尺,纵深不得知晓,看了一会,火势更弱。
她便猜想这大概就是火井吧。
她曾听玉衡说过:火井沉荧于幽泉,高焰飞煽于天垂。
她刚才下移火把,等同于沉荧投火,才勾出这火光烈焰。
当初玉衡随梅傲霜下山,她给玉衡讲外面的世界,玉衡则给她讲书里的奇闻异事。
当时两人都觉得对方讲得新鲜有趣儿,听得津津有味,彼此眼波溢彩,眸盼生辉。
玉衡是在《博物志》读过临邛火井:临邛火井一所,纵广五尺,深二、三丈。昔时人以竹木投以取火。
至于这些故事的真假缘由,玉衡却并不知晓。
所谓火井,其实就是天然气井,井中有可燃气体,所以引火就能燃烧。
而这洞中火井,广约四尺,井口大,井中气压迅速降低,火势才会转弱。
洞壁上有烧过的痕迹,说明这井曾被引燃过,这井内的天然气大概时断时续,所以每每燃尽后,火势便自行熄灭了。
梅傲霜哪里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她只记得玉衡说过:火井虽无火形,却有火神。
她轻撩裙摆,看看鞋袜已经浸湿没过脚踝,暗自庆幸,若是鞋袜干燥,刚才踏空那脚沾惹了火神,那岂非自焚?想到这不免又心惊胆战。
梅傲霜心想,玉衡只是在书中读过火井,却未真正见过,而自己机缘得见,若是玉衡此刻也在,他该有多么的喜欢。
她思及玉衡,不免难过落泪,眼泪滑过脸颊,红肿处又蛰痛难忍。
她急忙拭泪,琢磨着这山洞有火井,难说别处没有。
这里黑漆漆的,除了岩壁,容生迹象一概皆无,那对白鹤不可能在此取暖。
但她料定,白鹤寒冬生息,必与火井有关。
梅傲霜耽搁这许多时辰,天色见晚,她沉思片刻,终究不敢在此过夜。
翌日,商山雪霁。
梅傲霜登临山巅,也未发现白鹤踪迹。
山巅北侧是绝崖深渊,梅傲霜不禁想起青峰崖,她走去俯瞰,下面云缭雾绕,气氲蒸腾,和白雪连成一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梅傲霜失落默然,想想还是回到山洞。
此时火已熄灭,她点燃火把,高执前行,绕过火井时,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的,举火把的手不住颤抖,脸也似乎炽烈疼痛。
她谨慎前行,只觉得山洞里越发地狭窄黑暗,火光也愈见微弱,呼吸已经憋闷不畅。
梅傲霜知道不能久留,刚欲转身时,却听见水滴之声。
她倾耳细听,洞内沉寂,“嘀嗒”声十分清晰,她复又前行百步。
来在山洞尽头,此处狭窄异常,几乎只能容下她一人。
借着火光,她发现,眼前岩壁似有刻画痕迹,但图形模糊不清。
岩壁有几处地方,已从上至下被流水冲刷平滑,本来就不清晰的图案,又被这几处的分割开来,更加无从辨认。
再往下观瞧,岩壁下方有处凹陷,不是泥土,却是块岩石,岩石有条弯曲石槽,从岩壁上缓缓渗出的细水,正一滴一滴地流进这凹槽。
梅傲霜不明白这石槽是水滴石穿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岩石凹槽,岩壁壁画。难道是商山四皓?
还有这水滴,要说是外面大火,冷热叠套,形成了这水注,可是哪里又会这般凑巧,就在这岩画上流出,都滴进这石槽。
梅傲霜眼看这石槽水满,突然察觉,自己不再气闷。
这绝非死洞,她大着胆子,俯身触摸岩石。
奇特的是这岩石颇有温度,她微一用力,岩石翻动,她便跌出山洞,正落进一泓深潭。
她惶急扑水,浮出水面后,才发觉水是热的,竟是温泉!
她惊奇地四下张望,发现这里林树繁花,鸟鸣蝶绕,好几处点燃的火井,烈焰高腾。
只有远处如茵如甸的绿草丛中似有白雪,正奇怪着,那白雪突然翻起,原来恰是昨日那对白鹤委地,此刻凌霄飞翔。
梅傲霜顺着白鹤轨迹举目遥望,却见上空水雾笼罩。
她明白了,这里就是山巅北崖的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