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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纻(上)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梅傲霜不胜其烦。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确认你的安全。”陆不凡道。

    “那你已经确认过了,控人的幻术我虽不能运用自如,但是我会着意小心,应该可以应付。”梅傲霜道。

    “既然不能运用自如,那一旦事发突然,你待要如何?”陆不凡忧心忡忡,梅傲霜虽然每三天会一次二僧,也有文牒在手,可是毕竟阿耶尔动过邪念,如果兽性再发,没有他的保护,那他这个师妹?

    “我有应急的办法,上次是我没防备。”梅傲霜拿出枞菌散。

    她心想,要是再有一次,她一定要杀了他俩。

    “这药确定有用,你试过么?”陆不凡不通药理。

    “恩,确定。”梅傲霜略感尴尬,她怎么好说,她对轻竹亭试过。

    “师妹,你控人的幻术十分邪异,你虽不愿意告诉我,我却不得不提醒你,物极必反,你要当心反噬。”陆不凡告诫道。

    “恩,师哥,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说。”

    梅傲霜素来不喜陆不凡倨傲。可是这一路上,楚木凋零,鞍马寂寥,还有两个外藩的贼盗,眼前的陆不凡终究是同门啊。

    即使性子不和,即使心有芥蒂,终究他是同门师哥。

    在远道荒凉,跋涉艰难的西行路上。

    他,是她的师哥。

    可惜,她的师哥也要离开了,这茫茫天地,只有她一个人,孤蓬万里。

    早在他们启程之初,她就想说,只不过那时是恨意难消,希望他去送死。

    “师哥,你可知道轻师弟去哪了么?”

    陆不凡疑惑,盯着梅傲霜。

    “他去了江淮前线,襄助元澄。”

    元澄曾经支持孝文帝礼从华夏的迁都改制,并狱禁巨鹿公陆睿。

    “你告诉过我,轻师弟替元澄去过洛阳斡旋。”

    是啊,她告诉过他,作为他守秘玉衡之事的条件,可是他一扭脸就找玉玲珑告了密。

    梅傲霜此时已无怨恨,她只是觉得即使陆睿伏诛,即使家族破败,他骨子里仍是门阀子弟,他行事作派和刘腾,元澄那些人并无分别,不过是他们老辣,他还稚嫩。

    不管他们立场是否相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陆不凡剑眉紧锁,他在琢磨,也许他应该先赴江淮前线。

    “师哥,有句话,我说了出来,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梅傲霜说道。

    “你说。”

    “巨鹿公若是蒙冤,师哥自当复仇,可若因触法伏诛,师哥,你真的有仇可复么?”

    陆不凡听罢,登时沉下了脸。

    梅傲霜什么意思,她不是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而是说陆睿罪有应得,他这仇恨根本师出无名么?

    “你是说我爹该死么?”陆不凡大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哥,朝廷的事情我不懂。巨鹿公一案的原委曲折我更不知道,我怎敢对令尊妄加评论。

    我是真心劝师哥,你一心只想复仇,可是刘腾元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你的仇真的报的了么?

    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你深陷仇恨,不能自拔。你如果换个想法呢。巨鹿公伏法,而你死里逃生。

    也许他在天有灵,不想你自苦,更想你好好活着。”

    “哼,如果我爹在天有灵,我陆氏一族在天有灵,那么他们一定会保佑我,大仇得报!”

    陆不凡不愿再多言。

    次日,过关口时,不等守官勘验,陆不凡先叫梅傲霜拿出刘腾符节,那守官十分乖觉,忙带二人见了长史,长史看过信,客气非常,给守官丢了个眼色,便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陆不凡和梅傲霜。

    回到关口,一名守兵打开生丝箱子勘验,他抬头扫了一圈陆不凡一众五人,说道:“丝绸一箱。”

    登记的守兵问道:“没点匹数?”

    勘验的守兵厌烦道:“没匹数,就写一箱。”

    登记的守兵看了一眼守官,那守官走过来骂道:“你当差当糊涂了,清点匹数。”

    守兵无法,只得将几束生丝翻拨两下,做出清点的样子,报道:“二十匹。”

    守兵紧接着要查验装蚕种的箱子,刚欲开箱,陆不凡一伸手,压在了箱笼上。

    守兵瞟了一眼陆不凡,望向那守官,守官微微点头,那守兵只得报道:“锦缎一箱,二十匹。”

    等记的守兵将登记簿拿给勘验的士兵勘画签押,又交给守官,守官勘画后,带着度牒一并去长史处勘签。

    梅傲霜冷笑,这样层层签画,还真是万无一失。

    出关后,陆不凡交代给梅傲霜,如有麻烦,万不要擅做主张,若不能飞鸽传书,可找邮驿。

    陆不凡给迦摩谛找了个翻译,他再次警告,如果想保蚕种不死,就不要招惹梅傲霜。

    陆不凡与梅傲霜道别,梅傲霜忽然说道:“愿你大仇得报。”

    他有些讶异,随即想到大概是刚才过关口,梅傲霜第一次见到了一团污糟吧。

    陆不凡决定先找元澄,于是快马疾驰,奔赴江淮。

    陈伯之辰时攻陷了东关,巳时囚禁了轻竹亭,玉衡和楚洁。

    元澄接到捷报,原本大悦,可听到陈伯之没有抓住李圆启,就把轻竹亭等人当同伙给抓了,不禁大怒。

    “简直岂有此理!这个莽夫!”元澄怒拍案几。

    “王爷,我们将军破城后,硬说轻少侠私离营地,是给妖道报信,放跑了妖道。任轻少侠如何解释他们是前去破阵,都没用啊。我们将军根本不信有什么阵法,更别说破阵了。听说将军要以通敌奸细的罪名斩了轻少侠三人,打算和王爷这,先斩后奏呢。”传令兵如此说来。

    元澄简直怒不可遏!

    反了你个陈伯之,才拿下小小东关,就敢如此骄横。

    当即提拔了这个传令兵,令其火速赶回东关,带上自己符节,务必救下轻竹亭三人。

    轻竹亭三人被关在东关监牢之中。因魏军入城混乱,也没分个男监女监,就胡乱地都关在了一起。

    楚洁气鼓鼓地问玉衡:“天下那么多人,你说咱们几个救的完么?这下倒好,咱们好不容易破了阵,阻止水患,到头来,却被关在了这里。就算是死,也未免死得太憋屈了,真是气闷。”

    轻竹亭体谅玉衡还在为天枢伤心,便对楚洁说道:“这怎么能怪玉衡呢?我看你要是气闷,倒该气你自己,破阵前夸夸其谈,结果一到阵前,就被李圆启几个虚招子给糊弄住了。你说,要不是亏得天枢……”

    轻竹亭没留神,又提起了天枢,他急忙住口,看向玉衡。

    监牢阴暗潮湿,楚洁坐立难安。

    玉衡躺在杂乱的蔺草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三人无话。

    传令兵手持符节,劝陈伯之放人,虽说是劝,但他搭上了元澄,又得提拔,言语辞色之间难免得意。

    陈伯之登时大怒,老子前线浴血奋战,倒叫这种钻营附会之徒小人得志!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不管怎么说,元澄的命令已到,陈伯之终究不敢公开违抗元澄。

    但他没有马上放人,他非要让他们吃点苦头不可。

    不管陈伯之如何刚愎自用,总算三人暂无性命之虞。

    这里单表陆不凡。

    陆不凡将梅傲霜四人送出了河南尹,掉转马头,飞驰赶赴江淮战场。

    无奈骏马日夜兼程,筋疲力尽。

    千里之途,没匹好马是不成的。

    于是决定去趟洛阳。

    洛阳固然是贸易之都,繁华所在,可是难道别的地方便连匹好马也找不到了么?

    陆不凡绕道洛阳,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赵仰晴。

    入夜,陆不凡来到觅语楼。

    往日灯红酒绿,热闹喧哗的觅语楼一片死寂漆黑,牌匾倾斜,大门紧闭,粘贴封禁。

    陆不凡不知缘故,当晚彻夜难眠,觅语楼是洛阳最大的烟花之地,达官显贵,士族名流,结交广泛。

    况且觅语楼经营也有十几年了,姑娘们都有乐籍,迎来送往,欢歌卖笑,按说不会招惹麻烦才是。

    那觅语楼楼主,他接触过,精明干练,见过世面。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有摆平,落得这步田地。

    觅语楼被封,那赵仰晴呢?她去哪了,她还好么?她?若是流落到别的烟花之地,她还是只卖艺么?

    天刚蒙蒙亮,陆不凡便下楼要早点,跑堂的招呼:“公子,您好早啊。”

    陆不凡随便点了两样吃食,看跑堂到后厨端菜去了,他便讪讪地找掌柜的搭话,虽是为难,但总好过大街上拉人问吧。

    “先生,早。”

    “公子,好早。”那掌柜的急忙回话。

    “额,先生,我初到宝地,有些不熟路,有个地方想打听一下。”

    “公子客气,什么地方,您只管问,我这小店从父辈起便有了。洛阳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大略都还知道一些。”

    “嗯,有个名士会客的觅语楼,请问先生知道怎么走么?”陆不凡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啊呀,您说那觅语楼啊。”那掌柜的朝陆不凡打量了一番,玉簪束发,锦缎华服,剑眉朗目,气宇不凡。

    当即“嗻嗻”的赞叹,心想倒的确是个风流人物,难怪要打听那觅语楼。

    只可惜,那觅语楼被封一月有余,早已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