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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素问(下)

    水仙馆有一泓碧渊寒潭,传说潭中镇着一块仙石,因终年寒气笼罩,碧水浸润,故称“寒水石”。

    碧渊寒潭冷冽异常,方圆十里的植株景象尤似雪山,即使盛夏,寒潭附近也如深冬一般。

    若到冬季,寒潭的温度便断崖似的骤降,周围植被一片枯竭,只有皑皑白雪,连傲雪寒梅都开不出花来。

    所以那碧渊寒潭,春夏两季尚有人看守,一入秋冬,偏无人踏足了。

    轻竹亭自然知道寒水石,只是他的心思此刻不在这上。

    他告诉龙女,不日他即将赶赴江淮战场,有个人要托付予她。

    龙女答应,即使他拿不回寒水石,也会照顾金止儿。

    龙女送他金银两片龙鳞,说淮河和长江两位龙王,与她父王多少有些交情。

    如若战势不利,真到性命攸关之时,龙鳞可做信物。只是二龙性子别扭,轻易不要找寻,以免自讨烦恼。

    轻竹亭回归雨亭。玉玲珑已经走了,金止儿睡着了。

    白玉墩柱上的蟠龙又如石雕一般,失了生气,不管它是否在看着自己,轻竹亭已然知道它的身份。

    他默默对着龙头深施一礼后叫醒了金止儿。

    龙女帮忙,布施了微微细雨,两人便匆匆过了隐桥。

    玉玲珑听说玉衡已去北寒千山采摘冰凌花,欣怡道:“这倒省事,他不去找寻霜儿,霜儿就不会节外生枝。他自己北上,倒强过我们囚禁他。”

    轻竹亭明白,玉玲珑是忌惮灵虚观。

    水仙馆和灵虚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囚禁了玉衡,李圆启迟早会来啰嗦。

    玉玲珑又问龙宫情形。

    轻竹亭回道:“老龙王病重,龙宫守卫森严。”

    “那龙宫想必很是奢华吧?”玉玲珑探问。

    轻竹亭只觉得恶心,回道:“不见奢华,但朗阔古朴。另有华光璀璨,不知是何宝物?”

    玉玲珑沉默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强弩之末。”

    她安排轻竹亭和金止儿次日起程。

    轻竹亭趁着当晚夜月明净,悄悄潜入碧渊寒潭。

    他利用幻术,迷惑自己是身处盛夏之时,天空的月亮便是炎炎烈日。

    他刮剥寒水石屑,未到半柱香,他的身子已经快冻僵了,他实在撑不住,管不了所得石屑是否够用,便匆忙离开。

    他回房之时,夜空中似有一道光辉闪过,他遥望西南,惊骇不已。

    荧惑侵太微!

    这是星象中的大忌——凶厄之兆。

    轻竹亭夜观天象不详,不敢耽搁。次日卯时一刻,便带着金止儿上路。

    在那片竹林,轻竹亭把金止儿和寒水石屑,交予龙女每日差来等候的水怪。

    他独自一人赶赴江淮战场,暂且不表。

    只说玉衡答应了龙女去采冰凌花后,并未直接北上。

    此非反悔,而是他潜回了灵虚观。

    玉衡和轻竹亭一样,明白了李圆启不愿传授他秘术的道理。

    他想的是既然李圆启道貌岸然,那么玉玲珑要的那本《奉余则》必然还在灵虚观。

    他此刻虽不知道这书到底有何秘密。但是他知道这书一定不能落入歹人之手。

    而偏偏书的占有者和抢夺者都是歹人。

    所以他要做梅儿没做完的事情,灵虚观盗书。

    玉衡一路走,一路想:

    梅儿,你等着我,等我找到冰凌和雪莲,我们就可以浪迹天涯,避世隐居。

    天蚕有黄河的神龙相护,等我救活了黄河的龙王,我们对天下,就再也没有负担了。

    再回永城,玉衡感慨良多,没有了第一次出城的新奇和刺激,没有梅儿相伴,也没有了对李圆启的愧疚。

    玉衡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李圆启不想他修升,为什么不学玉玲珑,革除他的仙籍呢?

    不重要了,此时的玉衡反倒觉得天枢可怜。她自以为得到了师傅的欢心,殊不知在李圆启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替他研习秘术的木偶。

    难怪,难怪天枢修习秘术,常常血不归经,口吐鲜血。

    过去玉衡总以为是天枢心思浮动,不能专心致志的修炼。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李圆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利用天枢验证秘术修炼的各种法门和各种途径。

    他在拿她做活人实验。

    玉衡仰望苍天,心想这就是他和天枢的师傅!如果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修仙飞升!

    那么?

    天若如此,人何以堪?

    玉衡行至芒砀山脚下,举目仰望,山上古木茂林,依旧如故。只是他这个白衣少年,已经不复从前了。

    正待他要上山之时,脖子后颈猛遭重击,玉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天枢对玉衡,大约如此吧。

    玉衡在山下突遭袭击时,天枢正在山上想念玉衡。

    而千里之外,思念玉衡的还有梅傲霜。

    梅傲霜拒修幻术,以至于要运送的桑蚕全都死了。

    迦摩谛和阿耶尔无奈就范。

    当晚摆酒谢罪,阿耶尔对着梅傲霜,叽里咕噜了几句梵语。

    陆不凡蹙眉,瞟了一眼迦摩谛,迦摩谛向他暗使眼色。

    陆不凡只好翻译道:“他说梅姑娘,原谅他那日无礼,因为你的美貌让他忘形,他愿意以后不再正视你的面孔,以免他再生出邪念。”

    “岂有此理!倒成我引诱他了?”梅傲霜怒不可遏。

    陆不凡心说,这还是我修饰了一番,真要把他的话原样说给你听,你非叫我杀了他不可。

    阿耶尔不明就里,但看梅傲霜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也撩上了火。

    他对着陆不凡叫嚷,大概的意思是:像梅傲霜这样女人,抛头露面,在天竺,不被凌辱至死就算便宜了,而陆不凡作为她的兄长,也难辞其咎,胆敢和男人这样说话,应该狠狠的教训一顿。

    梅傲霜问陆不凡:“他又说什么混账话了。你快说。”

    陆不凡好生为难。

    迦摩谛从中说和,一面要阿耶尔不要再胡说八道,一面要陆不凡不要翻译给梅傲霜听。

    陆不凡也不是不气愤,只是此时如果他压不住火,只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梅傲霜向陆不凡叫嚷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师哥,是不是大魏的子民!被这样的淫徒贼子,欺辱至此,你但凡有点血性,还是条汉子,就该一剑杀了他们俩个。”

    “梅师妹,你冷静一点,稍安勿躁!我一剑杀了他俩,此刻倒是痛快了。可然后呢,别说师傅饶不饶得了我们。你且想想那个玉衡。他此刻十有八九已经在水仙馆的玲珑塔里了。这两个和尚一死,第三个死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必是那个玉衡无疑。怎么?连他你也不管了么?”

    陆不凡一言提醒了梅傲霜,是啊,多少天过去了,按说他们的走的不快。

    玉衡如果出了雨亭,找到竹林铁铺,拿到她所留信笺,这会儿该找来了,他们走的是官叠大道,两个外藩的和尚十分扎眼,随便一打听就能找到。

    莫非轻竹亭出卖了玉衡,他此刻已被囚禁在玲珑塔里?

    梅傲霜想到这,完全不能自已,不行,她要回水仙馆。

    陆不凡见她倏忽起身,疾步就要往外走,急忙拦阻道:“你要干什么?”

    “你别拦我,我要回去找玉衡。”梅傲霜吼道。

    “你给我冷静点。”陆不凡强行拽住她,按在椅子上,说道:“师妹,你冷静点。如果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回去找玉衡,你只会激怒师傅杀了他。你是不是想看他受幽房之刑?”

    梅傲霜珠泪盈眶,情绪一时无可抑制。

    迦摩谛和阿耶尔有点懵,迦摩谛问陆不凡,她这是怎么了?

    陆不凡借机告诉他,梅傲霜要回水仙馆,她宁愿死在玉玲珑的惩戒之下,也绝不会任由阿耶尔欺辱。

    迦摩谛连忙解释,他担保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陆不凡冷笑,你能保证得了自己,难道还能保证得了别人,阿耶尔现在尚且没有半点愧疚之意,这要梅傲霜如何相信。

    陆不凡一再强调,整个大魏,能送他俩出境的比比皆是,可是能帮他俩把活的蚕种送出境的就只有梅傲霜。

    他说,梅傲霜如果回到了水仙馆,即使玉玲珑劝服她再重新上路,那么来回耽误的时间,对于他俩,是极不划算的。

    如果这一路上,阿耶尔反复这样无礼,梅傲霜反复这样折腾,那就是再过个十年八载,恐怕他俩也走不出这大魏。

    陆不凡又说,中原的女子和天竺不同,即使听从父兄安排,也是有限的,何况他这个师哥只是同门,并无血亲,依照中土的风俗,他无权干涉梅傲霜。

    接着,陆不凡继续告戒他俩,中原女子性情掘强,如果逼急了她们,先是和你们鱼死网破,大不了最后一死了之。

    而梅傲霜便是这种女子。她若是死了,且不说水仙馆不会善罢甘休,至少他俩的蚕种不能活着出境是肯定的了。

    迦摩谛怒视阿耶尔,阿耶尔固然不服,但此时也没了主意。

    迦摩谛请陆不凡劝服梅傲霜,并喝令阿耶尔郑重道歉。

    阿耶尔无奈,只得屈从。

    梅傲霜明白玉衡的事情邈若山河,需要从长计议。

    而眼下着急的是这两个淫贼!

    “好,你告诉他们,从今以后,咱们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