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狼食 > 75、侠义牌坊

75、侠义牌坊

    侠义如日月,不矜自光辉;

    嘴上常自诩,心里必厚黑。

    都说恶人脾气不好,那是没碰见比他更恶的。

    当官的对下级动辄上火,开口就骂,碰见比他官大的也立马孙子。

    你到哪衙门办事,对方对你吹胡子瞪眼,开口训斥,你出去换上官衣,跟上衙役,他立马改了脾气,下跪叫你“大老爷”。

    硬的劫,软的捏那不叫英雄,那叫狗奴才;真正刀放在脖子上也不改理也不低头的才能称为真豪杰。可惜,狗奴才越来越多,真豪杰却是越来越少了!

    因此,“成者王,败者寇”,有权就有理,有权就是正义,便成了人们的共识;“身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谁强谁是爷,便成了人们不得不研究的处世哲学。公理不存,人道丧失,只剩下了对砍的“谋略”,这就成了中国的千年“文明”!赵匡胤便是被这种“文明”熏陶出来的一个典型。

    赵匡胤在汴京城横行街市,一派老子天下第一的阔少风度,烧了御勾栏,得罪了比他爹官更大的皇帝,他便也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到处躲藏。

    这会儿他碰上郑恩,武功比他强,又只认死理,不知道权势地位是什么东西,他也只得改改脾气。

    不过,被千年文明熏陶出来的高贵者的低头不像低贱的百姓那样直白白的就说“我输了”,总是要讲究一些“谋略”,把不要脸的事说得很有面子似的。比如宋朝向辽、金贡银、帛时不称“贡”,而用“输”或“纳”字;向西夏贡银、帛时,不称“贡”,而称“赐”,用以掩盖卖国行径。尤其是,北宋的徽、钦二帝明明被金人掠走,相当于今天做了美军俘虏的萨达姆,可却口口声声地说是“二帝北狩”,这词用得多巧!

    赵匡胤是他们的“太祖”,当然是棋高一着。他面对郑恩的粗鲁怒骂,哈哈大笑着说道:“好好好好!兄弟和我一样嫉恶如仇,痛恨官府,我再说话就没忌讳了,就胆大了!”

    赵匡胤话锋轻轻一转,下了台阶,遂一边大笑一边揽着郑恩肩头,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不瞒兄弟说,我是在这里躲祸的!”

    “躲什么祸?”

    “自找的祸!”

    “能说说吗?”

    “当然能,就怕兄弟吓着!”

    “你只管说!”

    赵匡胤摸透了郑恩底细,便打开话匣子,说了许多朝廷腐败,百姓缺吃少穿,狗皇帝却大兴土木,修建御勾栏,天天寻欢作乐,不顾百姓死活的牢骚话;又编造了许多自己在汴京斗邪恶,护弱者的侠义故事;把自己御勾栏戳祸之事,编造为反抗腐败朝廷的侠义英雄行为,为自己建造起一座正义牌坊,忽悠得郑恩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二人这才越说越投机,不再顶牛。

    郑恩问道:“兄弟侠义中人,怎么会住在这杜二公家里?你究竟是他请的护院,还是有别的什么关系?”

    赵匡胤说:“他是我舅舅。”

    郑恩沉脸说道:“你舅舅恃强凌弱,敲诈勒索,你可知道吗?”遂简要说了在桃园、街头打了仙人球和杜二公之事。

    赵匡胤对舅父、舅母横行霸道的作为明镜似的,并且暗中曾多次出手相助,此刻为笼络郑恩,当然要作正义之秀。

    他装作满脸惊诧,叫道:“对乡邻以强相欺,敲诈勒索,这和强盗有什么不一样?太可恶了,太不像话了!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真没想到连府上丫头、仆人也跟他们一起骗我!

    “中午,我见舅母衣裳不整从桃园回来,问两个丫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竟然说您偷桃还打人;刚才不久,又有仆人回来说,有个黑脸汉子仗着武功要强行购买桃园和狗肉店,出价很低,等于讹诈。我听了这些谎话正在生气,你找上门来,我能会有好话吗?他们骗得我差一点与兄弟动手,真是可恶,气死我了!我过去不知,也就罢了,如今得知,是一定要管的!他们若不痛改前非,我就断了这门亲戚!”

    赵匡胤是为刚才同郑恩对磕的言行圆场,郑恩只当是真,见赵匡胤义愤填膺,大骂舅父、舅母,反觉得不好意思,忙道歉说:“不知杜二公是赵兄舅舅,在下当众羞辱,做得冒失了些!向赵兄道歉了!”

    赵匡胤哈哈大笑说:“这算什么事?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说来惭愧,我因看不惯朝廷腐败,一时气愤,烧了当朝皇帝寻欢作乐的御勾栏,逃跑出来,在此隐身。一因不便出门,外边事一点不知;再说舅甥虽亲,毕竟是客,也不便多问,至使他们在外边胡作非为,论说,我也是有责任的。今个你教训他们,正合我意,我该谢你才是,你道个什么歉?”

    郑恩见赵匡胤如此侠义,早已没了脾气,说道:“我找上门来,并非还要闹事。只因方才我私自以客店的伙计名义打了舅父,怕他误会王掌柜,结怨报复,特来说明。一切与王掌柜及乡民无关,全是我容不得恃强欺人之事。舅舅若要寻仇,只找我就是,莫与乡民们为难。另外,这恃强凌弱之事让他不要再做。须知强中还有强中手,犯了众怒,总有报应的时候。只不知你能劝得动他吗?”

    赵匡胤爽快说道:“惩恶扬善,普渡众生,正是我等应遵循的原则。舅舅若敢不听,我与他翻脸断亲。有咱们两个,莫说舅舅、舅母二人,就是十个八个,咱们治不服他们吗?”

    郑恩见赵匡胤答应管教杜二公,便起身要走,赵匡胤哪里舍得,命下人准备酒菜,要与郑恩来个一醉方休。

    二人正越说越投机,忽听门外人声嘈杂,灯笼火把亮成一片。

    杜二公扯嗓门喊着:“弓弩手上房,把院子围住,莫让他跑了!”

    赵匡胤的舅母仙人球在桃园挨打后,自知自己不敌郑恩,丈夫杜二公也难以打赢,外甥赵匡胤又不便出头,便上山寨搬兵。搬兵下来,正好碰上也被打得满身青肿的杜二公,于是二支人马合成一支,回头向客店杀去。到客店得知郑恩来了家里,便带人赶回,让人马将院子团团围了。

    赵匡胤听到屋外人马喧闹,走出大门。

    杜二公见赵匡胤分毫未伤,惊异地问道:“那闹事的黑贼在哪?你把他收拾了吗?”

    赵匡胤笑着说:“没见什么闹事的黑贼,只有我一个好友现正在客房用茶。请舅舅、舅母见上一见!”

    “都说他上家里来了,怎么没来呢?”杜二公自语道。

    “哼,八成是向众人放句大话,偷偷地溜了。老娘要不是被桃树砸住,能让他跑吗?”仙人球挥舞着铁棒槌为自己找着面子。

    杜二公跟在赵匡胤后边疑疑惑惑走进客厅,抬头见郑恩正端着杯子喝茶,惊叫一声直往后跳。

    仙人球紧跟在后,杜二公正跳在她脚背上。

    她“唉哟”一声仰面倒下,杜二公收身不住砸在了她身上。

    “来人啊,黑贼在客厅呐!”杜二公一边滚爬一边大叫。

    赵匡胤搀起舅父、舅母,笑着说道:“舅舅,舅母,这就是我的好兄弟郑恩。俗话说,不知不为罪,不打不相识。一切得罪长上之处,请舅舅、舅母原谅!”

    杜二公两口本就畏惧这个外甥,且是郑恩手下败将,只得打落门牙肚里咽,红着脸不发一言。

    赵匡胤一面让舅父、舅母就坐,一面接着说道:“愚甥有几句迂言,想当面奉告,舅舅、舅母可愿听吗?”

    杜二公说:“亲舅如父子,贤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赵匡胤说:“良善者世所宝,强暴者众所弃。得人心者得天下。二老也算当今英豪,应把眼光放远,且莫为鼻尖上一点小利祸害乡民,失了道义,为人所不齿。这如同敲诈勒索的雪桃、狗肉营生,从今往后不能再做。当今乱世,应多做善事,多交朋友,以待天时。若遇机会,便可建功立业,名垂竹帛,荣耀多多矣。莫要鼠目寸光,因小失大。愚甥越分进言,望舅舅、舅母勿罪。”

    杜二公所做之事,赵匡胤清清楚楚,而且暗中多次帮手,如今当着郑恩突然说这些光面子话,杜二公两口当然明白是在作侠义秀,便也急忙配合,点头说道:“贤甥金玉之言,郑壮士又言传身教,愚舅顿开茅塞,从此改过自新,当归正道!”

    仙人球也说:“恃强霸道之事,舅母以后不会干了,请甥儿放心吧!”

    “是被俺郑兄打怕了吧?”

    赵匡胤打趣一句,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赵匡胤和杜二公又说了许多光面子话,无非是自此不管经营什么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与乡民搞好关系一类。

    郑恩是个怎么想就怎么说的人,便也以已度人,以为赵匡胤是个嫉恶如仇的侠义人物,敬佩得不得了。当然也以为杜二公在赵匡胤教训下真心痛改前非,便也以长辈对待,以舅父相称。

    杜二公起身出去,让下人从库中搬出十坛酒,两片猪肉,让众喽罗抬着回了山寨。

    又过了一会儿,众仆已经将酒菜备齐,摆上了桌。

    赵匡胤让郑恩上座,执壶满上一杯,郑恩端杯正要往肚里灌,杯到嘴边突然放下,大叫道:“糟,糟糕!忘了!忘了!”

    赵匡胤和杜二公不知他突然冷惊什么,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了,什么事?”

    郑恩说:“我的同伴田先生,现在还在客店等我呢!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他还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赵匡胤一听便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吓我一跳!他是个什么人?本领有你好吗?”

    “他是我所在油坊管账先生,中过秀才,学问可大了!虽说只在一起一天,我却受教很多。在路上他给我讲了许多当人要厚道,要互相信任,要嫉恶如仇,要一心向善,帮助贫困,惩治恶人,好心有好报的人生道理和故事呢。”

    “读书人嘴上都会讲大道理,做的就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了。”杜二公刚才以为郑恩还有助手,心中暗暗庆幸在街头适时收了手,这会儿听说不过是个弱秀才,说话便不那么抬举了。

    郑恩说:“他待人是很厚道的。他是个管账先生,地位比我高,年纪比我大,却很抬举咱这个下苦力的。比如在桃园摘桃,他摘下来先敬我吃,还怕我吃得少了,并且他还说是掏钱请我呢!他只不过胆子有点小,看见舅母提着两根铁棒槌,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吓跑了。我准备和舅父你打架,他还劝我,让我打不赢就跑呢!他可关心我呢!”

    赵匡胤大笑道:“读书人都是胆小,难以成事,要不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他不过是你一起打工的伙计,有胳膊有腿,饿了自会买饭吃,瞌睡了自己会睡觉,理他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为兄一大跳!”

    “你说这不对!同行出外,应该互相关怀,有富同享,有祸同担。我一个人在这喝酒享乐,却把他给忘了,这还算朋友吗?说不定他还在等我回去一起吃饭呢!该死,该死,我得快回去!”郑恩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赵匡胤见郑恩执拗,伸手把他按坐下,说道:“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既然他是你同伴,那就派人请来一起吃喝吧!”

    杜二公忙附和:“对对,那就派人把他叫来,一起喝两杯,也算多认识一个朋友!”边说边走出门去,向手下喊道:“兔子,蚂蚱,你俩到老王客店把一个姓田的先生给我请来,就说我杜二公请他喝酒!快一点!”

    杜二公安排罢,转身回来,端起酒杯对郑恩说道:“郑壮士,今天不打不相识,老舅先敬你一杯!”

    郑恩不端杯,说道:“既然请田先生也来作客,就得等他,咱若动了筷,就嫌得不礼貌了!”

    赵匡胤、杜二公见郑恩认死理,只得放杯,闲聊等着。

    杜二公家与客店相距不到一里之遥,打个来回也不过喝杯茶的工夫。可三人茶水喝了几壶,都出去尿了二次,田先生还是没有来到。

    杜二公眼看热菜放凉,心中焦躁,正要再派人去催,请田先生的“兔子”兔子似的跑了回来:“杜二爷,不好了,出大事了,田先生跳楼了!”

    郑恩大吃一惊,与赵匡胤、杜二公一起跑出门来。

    “那的逼,咋呼什么?给我慢慢说!”杜二公向跑进院的兔子吼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蹊跷的坠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