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登基之后……
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以史为鉴,许多人一旦大权在握,哪怕只有一天,心境也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到时候就算曹老板醒来,曹昂是否还愿意将握在手中的权力让出也变成了未知数。
甚至就算曹昂愿意,一些此次事件的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亦会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反应。
何况那些在如此情况下不愿为曹昂所用的将领,必定是曹老板的忠实拥趸,曹昂若为了握住权柄除掉他们,便等于砍掉了曹老板的手足,背负上了“叛逆”之名,那时也已经不是他想回头便可以回头的了。
而对于吴良而言。
他自然是更希望维持现状的,毕竟曹老板总体来说对他还算不错,历史上曹营也是在曹老板的带领下答应了官渡之战,为日后魏国的建立与天朝的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历史的必然性决定曹老板便是那个天命之子。
若是换了旁人,哪怕代替曹老板的人更加优秀更有才能,也未必便一定可以完成同样的事情,毕竟人一换变数也会随之而来,未来便不再是吴良所知的未来了。
另外。
曹昂虽然现在看起来与他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但终归没有曹老板那么亲密,并且曹昂对待他与瓬人军的态度亦是十分不明了。
曹昂一旦掌权,他与瓬人军的处境是否会发生变化亦是一个未知数。
因此从自身利益去考虑这件事,吴良觉得此事必须慎重。
“如今在下在明公与长公子面前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就算说了长公子也未必听得进去,而吴太史则与长公子关系紧密,换吴太史去说更容易受到长公子的重视。”
郭嘉对吴良施了一个大礼,颇为郑重的道,“此事事关大局,请吴太史以大局为重,务必将此话转达,否则再拖延下去恐怕生变。”
闻言吴良不置可否的沉吟起来,片刻之后又故意问道:“方才郭祭酒说有人可能趁此机会生事,不知郭祭酒可看出是哪些人?”
“这……”
郭嘉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才道,“别人在下不敢评判,不过张绣所部必定会有动作,尤其是张绣帐下的贾诩,此人最擅长把握机会,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便看准了王允、吕布掌权初期根基不稳的时机,建议凉州诸将趁机反攻长安,李傕、郭汜等人依计行事,果然成事。”
“如今明公出现如此变故,我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贾诩必然也看的出来,只是方才宴会上他不便给张绣出谋划策罢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贾诩必定正在与张绣秉烛商议,而以贾诩的口才,张绣很难不被说动。”
说到此处,郭嘉再次对吴良施礼,“如果我所猜不错,今日后半夜张绣所部必有动作,一旦他们有了动作,我们再做出反应恐怕就来不及了。”
“……”
听到这里,吴良心中“咯噔”了一下。
郭嘉此刻的分析与推测已经与历史上的宛城之战契合了起来,即是说历史上他的确已经出了危机,不愧是那个名留青史的鬼才。
不过他却没能阻止这场变故。
这可能的确与他此刻的处境有关,当然也有可能他提前与曹昂说过此事,可惜曹昂没有取信于他,又或是优柔寡断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最终没能避免宛城之战的发生,还一不小心丢掉了性命。
对此吴良也有自己的依据。
史书中记载,曹老板逃亡时受到伏击,坐骑绝影因此身死,于是曹昂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曹老板,步行保护他逃离,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宛城。
由此可以看出,曹昂是个真正的忠孝之人,他能够用自己的性命为曹老板争取生还的机会,那么便必然做不出郭嘉希望他做出的事情来,更何况还是在曹老板只是昏迷的情况下,曹昂断然不可能以雷霆手段取而代之。
“吴太史,事不宜迟啊!”
见吴良此刻依旧依旧是一脸的犹豫,郭嘉有些急躁的道。
“郭祭酒莫急。”
吴良回过神来看向郭嘉,正色说道,“若的确如你所说,此事怕是非同小可,只是这些暂时都还只是你的猜测,而子脩兄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很难仅凭你的猜测便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便是我去说八成也没什么用。”
“若是如此,我军危矣!”
郭嘉终于不再催促,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我现在倒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请郭祭酒帮忙合计合计。”
吴良接着又道。
“哦?吴太史说来听听。”
郭嘉侧目。
“如果无法对我军目前的状况做出改变,我们是否可以对可能生变的人使出雷霆手段,如此亦可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吴良沉吟着道。
“吴太史的意思是……”
郭嘉身子立刻前倾了一些,颇为意外的问道,“吴太史打算把先发制人,率先对张绣出手?”
“是这么个意思。”
吴良微微颔首。
他早就有这个计划,因此才会先用打赌的手段将手下的张袭所部笼络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自古以来这便是应对疑难杂症的最优解,只不过吴良毕竟没有带过兵,对于政治军事涉猎也是极少,担心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够全面,如今郭嘉就在旁边,正好借此机会教他帮忙完善一下计划。
“这……恐怕不妥。”
郭嘉摇头道,“我虽推测张绣、贾诩必有所谋,但此事毕竟尚未发生,因此我们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正当理由,正所谓名正才能言顺,如此师出无名日后必受非议,恐怕影响明公大计,得不偿失呐。”
曹老板现在的“大计”便是尽可能收服一切可以收服的力量,尽快提升实力应对袁绍方面施加的压力。
而这次张绣不战而降,正是曹老板最需要的局面。
完全可以想象,若不是曹老板忽然昏迷,他一定会对张绣大加封赏,以这样的方式来向其他的势力展示自己的仁爱与肚量,令其他的势力主动前来投靠。
但若是这次曹老板非但没有封赏张绣,反倒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将其捉拿,这便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大计”。
“眼下已是危机重重,还管得了什么大计?”
吴良反问。
“吴太史应该下过棋吧,先得一子而失全局,与先失一子而赢满盘,吴太史应该不会不知该如何选择吧?”
郭嘉亦是反问。
这个比方已经将郭嘉那纵横家的身份显露了出来,在他的眼中,张绣是棋盘上的棋子,曹老板亦是棋盘上棋子,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这句话中听出这层意思,也就吴良这样的有心之人才能够心知肚明。
再至于郭嘉的这番说辞。
倒也的确是郭嘉会说出来的话,历史上刘备被吕布击败不得不依附曹老板,当时程昱便建议曹老板将刘备杀死以绝后患。
曹老板再问郭嘉,郭嘉便以类似的话劝曹老板留下了刘备的性命。
不过郭嘉虽不建议曹老板杀死刘备,但却建议曹老板将刘备软禁起来,如此一样能够永绝后患。
可惜曹老板并没有这么做,最后还趁郭嘉不在的时候以截击袁术为由向曹老板借兵,最终果然借了不还,发展成了曹老板的心腹之患。
“郭祭酒言之有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良点头说道。
“吴太史费心了。”
郭嘉作揖送行,他还以为吴良这是答应他前去劝曹昂提前登基了。
……
然而吴良出来之后却并未去见曹昂,而是径直返回了自己的营地,随后命杨万里将张袭叫了过来。
“吴将军。”
自打有了前几日的赌约,张袭虽不是对吴良言听计从,但两者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毕竟吴良干系着他今后的仕途。
“张校尉,今夜恐怕便将有事发生,请你将麾下兵士召集起来严阵以待。”
吴良正色对其说道。
“请吴将军放心,有了我们之间的赌约,自打进了宛城之后,我与将士们便丝毫不敢松懈,时刻防范城内出现变故,不过……吴将军可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证据?”
张袭开口问道。
“明公在宴会上莫名昏死了过去。”
吴良说道。
“什么?!”
张袭顿时惊得跳了起来,“明公居然死了,那么如今我军由谁执掌大局?”
“……”
吴良汗颜,不得不再次说道,“明公只是暂时昏死了过去,并非驾鹤西去,而且我已经亲自为明公查验过,明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何时才会醒来,这话张校尉可不能乱说,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原来如此,真是吓了末将一跳。”
张袭这才松了口气,却又问道,“明公为何会莫名昏死过去,该不会就是张绣暗中搞了什么鬼吧?”
“这正是我将张校尉叫来的原因。”
吴良不置可否的道,“张校尉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如今明公陷入昏迷,我军群龙无首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亦是张绣作乱的最佳时机,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很快便会有所动作,因此张校尉必须时刻做好迎敌的准备。”
“末将与麾下五百将士早已摩拳擦掌,全凭吴将军安排!”
张袭连忙拍着胸口道,临了却又追问了一句,“不过听说张绣在城内囤积了几千兵马,不知此战吴将军有几成胜算?”
“十成。”
吴良胸有成竹的道,“张绣想攻我军不备,却不知道我与张校尉早已识破了他的诡计,因此我们对于他来说亦是一支奇兵,谁攻谁不备还犹未可知。”
……
与此同时,张府。
“武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贾诩神色郑重的对张绣说道。
“可是贾公,此前教我送去降书的是你,如今教我反叛的也是你,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张绣颇为恭敬的对贾诩施礼,说话的语气之中却充满了质疑与不自信,接着又道,“何况目前我手中只有四千兵马,而曹孟德除了进驻城内的五千兵马,城外还有两万多兵马驻扎,如何能与他抗衡?”
张绣与贾诩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
历史中记载,贾诩来到张绣这里时,张绣初次领兵正不知如何是好,又早已听过贾诩的赫赫威名,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居然对贾诩“执子孙礼”。
“执子孙礼”便是以对方子孙的身份行礼。
张绣如此自降身份,总算是得到了贾诩的垂青,自此才留在张绣身边为其出谋划策。
而张绣也的确将贾诩当做了长辈,事事对他言听计从,也正是因此,张绣这只本来上不得台面的残军,才能够在强敌环伺的南阳苟延残喘许久。
“此一时彼一时也!”
贾诩正色说道,“彼时曹操大军来犯,刘表将你放在宛城,本就向他示威,如今曹操打来,他却不肯出兵支援,无异于将你放在火上炙烤,我不愿你被刘表利用,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因此才教你送去降书。”
“但此时曹操忽然昏死,曹军正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际,因此你虽只有四千兵马,但打败他那进驻城内的五千兵马不在话下,待他一死,城外那两万多兵马哪怕人多势众,亦是难以为继,此战必胜!”
张绣听完依旧有些犹豫,迟疑着道:“可是贾公,我如此反复无常师出无名,只怕传出去遭天下人唾弃,今后无人敢再接纳我了。”
“怎会师出无名?”
贾诩又道,“你那婶婶邹氏不是还在曹操房中么?便以曹操霸占你那婶婶为名,天下人只会认为你忠孝两全!”
“这……”
张绣愣住,他的脑子显然想不出这么绝妙的理由。
“武举,此举势在必行,不可再犹豫不决!”
贾诩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
“贾公,不知你有几成胜算?”
张绣忍不住又问。
“十成!”
贾诩信心十足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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