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如何不可?”
田地,深得齐王之喜爱,其人性子,也多像齐王,勇武而多谋,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性子火烈,暴虐成性,比之齐王、甚至之前的秦王,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若是猜得不错,这齐王薨后,齐国的下一任国君,必是这公子田地也。
田地今年二十有六,正是壮年,模样也与齐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他这面向在苏秦看来,齐王的那种威严,则在他的身上就成了残暴。
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君王会恶于策士呢?
当然是太过勇武之君,策士之行,乃是审时度势所为,唇齿之谋略,利弊之分析,上谋下思,谈笑诸国风云。
这样的操作,太过于繁琐,也被人诟病,不忠不义,玩弄心机,远远没有武力来得直接,只有太过勇武之君,觉得武力可以解决诸多纷争,所以才会不喜策士。
秦王刚刚即位时,对待张仪就是如此,只是后来洛邑弑君之事,让秦王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的这田地,便是这样的人。
公子田地是丝毫不介意,展露他对苏秦的不喜,只见他对苏秦冷哼一声后,才看向齐王,说了起来。
“回父王,儿臣有三,能诋苏秦之言。
其一,秦王乃一小人,秦乃是一小国,如何能与父王为伍,燕王邀五国大军,围攻洛邑,秦王派遣使者,说与我齐攻宋,以分散我齐攻秦之心,我齐国也多照做。
可秦国大胜之后,居然又连同燕王,反攻我齐国,大王也曾派遣使者,说了联盟之意,可这秦国,还不是一样联楚国,而援宋国,反复无常,此为小人行径。
秦国国力强盛,区区在这几十年间,而我齐国之盛,自大周伊始,便是如此,秦国虽攻取楚地,但却难行教化,而我齐攻取宋地,却能将宋人纳为齐人。
秦国连番大战,国力明显不足,无力抵抗三晋之威,才会有连齐之策,而我齐国,大军百万,更是兵锋正盛,应当是连三晋而攻楚,连楚而攻三晋,连楚三晋而攻秦,天下诸国一弱,唯有齐霸,父王岂不就是当今天子!”
好一番狂悖之论,好一颗狂悖之心!
齐公子田地,居然连周天子都不放在眼中了,这是表达取而代之之意。
强如秦王,在攻取洛邑之后,尚且知道为天子迁都,保全天子之名,以免引得诸国联合攻打,看田地是浑然不在意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还是有不少事情,他都说得不错,若是真让他做了齐国国君,那日后秦国必定是不得安宁了,联合三晋楚国攻秦,这对秦国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二,苏秦之言,血盟六国,意在图齐,这话对也不对,血盟有所图,当然是不错了,可这又能够如何呢,血盟名曰六国,然则卫中山之流,还能算作一国吗,充其量就是三晋和燕国也。
而在这其中,韩魏之敌,非我齐国,乃是秦国也,那如此数来,就只剩下两国,燕国能大败在大王手中,自然也能再次大败,至于赵雍,有中山之患,还不至于一心与我齐国为难吧,一个血盟,何惧之有?
儿臣还有其三,若是联盟秦国,那我齐国反而被秦国所用,让秦国有机会,再次强大,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也!”
公子田地话落,苏秦看向田文。
他前日不是说支持秦齐之盟吗,怎么着,现在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也对,齐国君臣,虽不少有连秦之心,可是被田地这样一说,他们都不愿意开口了,谁都知道,田地最是记仇,又是齐国未来的君王,是没有人愿意得罪他的,那只能苏秦自己来说了。
“公子田地之言,的确是不错,但若说全对,那也是不可能了!”
苏秦直面公子田地。
“哼,那吾也想听听秦使的高见?”
田地冷笑道。
“既然公子有三,那外臣也有其三,这其一,庄子有云,井底一蛙,一生所见,天乃井口大小,何也,只因一生皆在井也。
自我王即位以来,攻破宜阳,占据洛阳,置三阳制敌长廊,似一柄利剑,直入三晋,魏王震颤,韩王惧怕,纷纷朝于我王也,敢问公子,齐国泱泱大国,有这样的一柄利剑吗?
齐国诛灭宋国,的确是煌煌之举,可我秦王,大军挥师南下,彻底平定巴蜀之郡,巴蜀之人,也尽纳为秦人也,甚者更有十万洛邑国人迁徙此地,巴蜀千里沃野,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宋国,不知公子何傲之有?
嘿嘿,十九万大军,只折两万,就能火烧十万楚军,攻破楚国两都,又占据千里沃野,白起将军,威震天下,我秦军兵锋所至,纵然楚王,也是仓皇而逃也,难道齐国也有此锐士乎?”
苏秦说过之后,又面向田疆辟。
“只有齐王高瞻远瞩,外臣所言,也只有齐王能明也!”
说过之后,他再看田地,很明显,所说的井底之蛙,就是田地了。
“再问公子,如此之国,都是一小国,那齐国,岂非小小国也,为人明君者,当为国所谋,说齐攻宋,乃是防其攻洛阳,再击退齐,乃是防备齐国强大,难道这不是明君所为吗,难道秦王不为秦国所谋,反要为齐国所谋吗,可笑,可笑,何来小人之说。
其二,六国血盟,虽攻守为一,但君王心思各异,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守为一,暂且还做不到攻为一,齐王的确是无所畏惧,可苏秦也并未说,我王是畏惧也。
我王之意,秦齐楚三国联合,可对血盟形成夹击之势,我秦国可以东出,齐国可以西进,共同攻取三晋之地,此不正合了公子之意,外臣是说为攻也,而公子却以为防也,如此武断,就说我秦无胆也。
还有其三,乃重中之重,我王愿尊齐王为东帝,自称为西帝,东西两帝,共霸天下,帝者,尊于王之上,东西二帝联盟,远胜血盟也!”
此言一出,齐国群臣俱惊。
他们惊讶于苏秦才学之广,更是惊讶于这东西二帝之说。
公子田文,目光冷冷,坐在那里是一言不发,他对苏秦的恨意,早就是深痛恶绝了。
“东西二帝,僭越称帝?”
齐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苏秦能听到,他的语气中满是肯定。
公子田文再一看,觉得这时机也差不多了,又适时地站了出来。
“大王,臣以为,公子田地所言不错,秦国的确为我齐国之敌也,但君国之事,不以敌论,而是以利分,可依照公子田地之策,西进而南下,图谋天下,也可称天子也,可是这古往今来,天子乃是王也,王不足以为帝,大王雄姿,该为东帝也!
还有,这连秦的确会被秦国所用,可如今我齐要图谋天下,也须得暂且联合秦国,借用秦国之力,吸引三晋之兵,到底是与虎谋皮,还是虎被猎人所虏,就看我两国君臣之策了,以大王雄姿,岂能非秦王之敌。
何况东西二帝,大王为东帝,秦王为西帝,自古以来,都是东为尊也,此举也能昭示天下,我齐王之威,当属第一,臣以为这东西二帝之策,乃可行之策!”
这一番言语,田疆辟应该再也不会有疑问了。
孟尝君可真是会说话,三个人的心思,被他整合到一起去了,既全了田地的面子,又满足了齐王的心思,更重要的是,齐秦联盟,就这样给成了。
田文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敌我,都能找到共通之处。
苏秦笑了笑,关键时刻,还需得孟尝君出马。
“可!”
田疆辟说过这句,感觉有点累了,起身直接离开。
群臣开始散去,孟尝君已经拱手向着苏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