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处理好梁州的烂摊子,比如将邱燮尚在人世的妻子布置成接受不了丈夫惨死的结果,在家中自缢身亡的模样,比如与尉迟淳等人串好口供,做出一些应允许诺,还比如将一些额外的痕迹抹除善后等等。
又过了三天,宋琅等人总算启程回京了,不过梁州的消息早在邱燮动手失败的当天,就已经发往了长安城。
去时二十五人,归时十八人,这一次,宋琅没有再故意绕路,游山玩水,做样子给人看,而是快马加鞭地赶路,乃至于只用了原本一半不到的时间,便成功回到了长安境内。
而在城门口等待他的,是一场极盛大的欢迎仪式。
太子党和齐王党同时出动,只不过,齐王党这边来的是宋欢,而太子党那边去的,则是宋泰。
得益于宋琅去时那一路上的不堪表现,再加上初至梁州时,亦从未明说要彻查此案,而是一直将徐大人他们以及手下人推到阵前,自己则维持着那副小人得志,不堪大用的形象,而邱燮他们又一直与宋良暗中保持联络,直到宋琅图穷匕见时,方才被其所控制,所以长安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宋琅此人不堪大用,也没有什么认真查案的心思和能力,完全不足为虑。
宋良这边自然对此很是满意,再加上前些天收到消息,说是太子党的官员逼得太急,邱燮等人为了不去长安接受审判,竟谋反而死,宋良也算松了口气。
死无对证,总好过对薄公堂,更何况,梁州死了这么多官吏,那么案子的重心也会偏移,想必老爷子也不会再追查下去了。
如此,方才放下心,让主动请求来接待宋琅,好生感谢他一番的宋欢出面代表自己。
宋良的意思,是让宋欢过去和宋琅好生联络一下感情,毕竟将来朝堂上多一个陈王一起对付东宫,对他们来说,是大好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宋齐光则没他这么功利,只是念着两个弟弟有旧怨,这次如果能说开了,以后兄弟和睦就好了,难得六弟这次懂事,主动请缨,也就顺势应允了。
他们却不知,宋欢先前受了宋泰的撺掇,一门心思认为宋琅带上钟子期,是故意要与自己作对,遂与宋泰在花月楼定下了个毒计,要好生“安排安排”他。
等到宋琅所乘的马车行驶至城门外一里时,已可远远瞧见城门口那支盛大的迎接队伍,粗略估计,起码有百人之多,与此同时,门口的宋欢也远远瞧见了宋琅等人,赶紧一挥手。
“奏乐!”
与那烟花柳巷流行的俗乐小调不同,这次是以角和鼓这两种乐器为主,所以整首乐曲风格是威武雄壮,更透着一股气吞山河的磅礴大气,教人一听,直恨不得立刻骑马上阵,纵横驰骋。
不光如此,前来迎接的仪仗队也开始挥舞大旗,来回穿梭,看起来,似乎是一套与这雄浑乐曲所搭配的舞蹈,乐与舞合,竟流露出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来。
护城河桥头处,宋琅下了马车。
在他左边站着的,是在这次梁州案中大放异彩的钟子期,先前若非他一人坐镇州府,独自牵扯住州府官员大部分注意力,也等不到后面,众人合力,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而在宋琅右边站着的,则是陈靖,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二名英姿勃发的金吾卫,同样也是立下大功,而且还是护驾之功。
至于梅清秋,沈川,以及苏玄真,自然都落在了后面,不过区别是前两人是不配站在前面,后一个则是不愿意站在前面。
其实早在模糊听见那城门口的乐声时,苏玄真便已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路行来,犹豫了很久,可眼看宋琅都要过桥了,他还是选择快步冲上前,一把拦住了宋琅。
宋琅不解其意,但他明白,苏玄真乃是真君子,倒不至于在这时候又对自己发难,于是疑惑道:“苏师弟,怎么了?”
苏玄真一拱手。
“此曲,乃天子当年,还未登基时,大胜敌军归来,军中乐师所作,故此曲又名为《秦王破阵乐》。”
当今天子打从高祖在晋阳起兵时,就一直手握兵权,负责征讨四方,而在他大败了一度侵占了晋阳这个宋氏发家之地的北方劲敌,彻底奠定了嘉国根基后,军中有懂乐理之人,以旧曲填新词,再加以改动,作为他班师回朝的凯旋曲,并被命名为《秦王破阵乐》。
此后,宋泽雨便被大喜过望的高祖封为天策上将,领尚书令,直到后来政变登基,成为当今天子,故这首曲子在如今又被归为“御曲”,也就是只有天子在时,才能演奏,因为此曲本来就是为了宣扬宋泽雨的不世功绩,所以寻常臣子是没资格听和享用的。
如今宋琅归来,宋欢等人派人奏此曲以迎接,他若真乖乖地过去了,自然会落人口舌,授人以柄。
你当自己是当年秦王,还是未来天子?
三人成虎的事,说的人多了,宋琅自然很难在长安立足。
宋琅不是傻子,苏玄真这么一说,他瞬间就明白了,先看了眼说完这话,便又弯下腰,一步一步退到后面去的苏玄真,随后一扬手,一旁的陈靖会意,立马走到前方,单膝跪地,行叉手礼道:“四爷请下令!”
宋琅往前一指,吩咐道:“去,告诉他们,本王只是个小小的一珠亲王,配不上这么高的礼遇,换首曲子,另外,将这些人也都遣散了吧。”
宋琅打定主意,不管来者是谁,如果对方还坚持要这么使绊子,他就直接装病,哪怕被人抬进长安城,成为一时笑柄,也好过落人口舌,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陈靖答应一声,站起身,快步赶往对面,与宋欢等人交涉了起来。
好半晌,乐曲声才终于停止,而两边挥舞旗帜的人也被遣散了不少,直到这时,宋琅方才快步过桥,三兄弟一见面,他便露出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甚至连眼泪都挤出几滴来。
“五弟,六弟,真没想到,愚兄还能再见到你们呀!”
宋泰佯作疑惑。
“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巴不得我二人都死了?”
宋琅微微一愕,旋即无奈道:“五弟,你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四哥不是这个意思,唉,罢了,罢了,一言也难尽,这样,等我去跟父皇复完命,我们兄弟再找时间详聊。”
搬出天子,快速过关,否则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阴损招数等着自己呢,对手是以逸待劳,自己却是匆忙归来,城中虽有自己人,但又不方便露面,无人提醒,再聪明的人,也容易着了道。
宋欢死死地盯着跟在宋琅身后的钟子期,他与阴阳怪气的宋泰以及笑里藏刀的宋琅不同,竟直截了当地问道:“四哥,这缺人用,你给弟弟说呀,怎么这次,偏生带上了他?”
宋琅顺着宋欢的视线,回头看了看,旋即大笑道:“哎呀,六弟,都是已经过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记着做什么?老黄历总要翻篇嘛,来来来,我们进城了,不然让父皇等久了就不好了。”
却不想,宋欢一把拦住了宋琅。
“四哥,这么急做什么?不再与兄弟们叙叙旧?”
宋琅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表面上却拍着宋欢的肩膀,笑道:“这情当然要叙,可六弟还是先让四哥把事情忙完了再说吧,如何?六弟请放心,过两天哥哥肯定要去你府上拜会的。”
宋泰在一旁道:“哟,四哥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知道要升官了吧?这架子都摆起来了啊,都不肯与不成器的弟弟们多费口舌了。”
宋琅赶紧赔着笑道:“五弟这是哪儿的话,我就是个替父皇跑腿的罢了,哪儿有什么官不官的。我呀,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这次若不是诸位兄弟帮衬,提供人手,只怕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有备而来的宋泰和宋欢二人还想继续借机发难的时候,后面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呵斥声。
“还杵在这做什么?”
众人一转头,方才发现,来者竟是谢玄,宋琅反应最快,头一个上前见礼。
“小王见过谢大人。”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赶紧行礼,哪怕骄傲如宋泰,也不得不乖乖见礼,丝毫不敢怠慢。
谢玄也不搭理他们,而是一把抓住了宋琅的手腕,冷冰冰地道:“陈王殿下还是快些走吧,陛下可是一直在等着您呐!我看这兄弟之间,还是改日再叙吧!”
虽然至今还不知此人的真实立场和原因,但谢玄雪中送炭,宋琅岂有拒绝的理由,当即答应道:“哎,是,谢大人,不好意思,教父皇久等了,小王这就跟您走。”
宋泰和宋欢见状,虽是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刚刚转头盯上跟着宋琅一起回来的人,却听得谢玄又招呼了一声。
“你,还有你们,都跟上,陛下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