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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民生疾苦君不知

    宋琅,梅清秋,苏玄真,还有户部员外郎徐大人,再加上随行护卫的一整队金吾卫,以及从州城一路跟过来的刺史邱燮等人,虽说包括长史袁培智在内的部分州府官员被分去了南郑县县衙,辅佐另两名户部官员查验南郑县案牍库里的账本黄册,可如今又新添了南郑县县令等一干人,这浩浩荡荡的,好似大军出征。

    一行人才刚走至附近一处小村庄,便惊起一阵鸡飞狗跳,村里的百姓还当是谁又犯了大过,沾了人命案之类的,衙门又抓人来了,吓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全都躲在屋中,根本不敢出来。

    过了好一阵,才有位年逾古稀的本地村长,带着两个自家后生,颤巍巍地从村子里迎了出来。

    老人一见面,先拜见了他唯一见过的,南郑县本地的这帮官吏,接着又从县令口中得知,眼前这些人里,既有当今天子钦点的巡抚使大人,还有从长安来的重臣高官,以及他们梁州的刺史大人后,险些没吓得直接抽过去。

    满头黄斑的老村长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两只眼睛都已被脸上的皱纹给挤得眯缝了起来,刚撒开拐杖,哆哆嗦嗦地要向宋琅等人行礼,却被眼疾手快的宋琅给一把扶住了。

    “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您是长辈,我可受不起您的礼呀。”

    话音未落,邱燮也赶紧迎了上去,同时狠狠地瞪了那南郑县县令一眼,随后挤出笑来,道:“是呀,老人家,怎么说您都是长辈,今天是我们冒昧来叨扰您,您无需行此大礼。”

    老人被宋琅扶着,一脸茫然地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可,可需要老朽,做些什么吗?”

    苏玄真走上前,宽慰道:“陛下他爱民如子,故特命我等前来梁州,体察民情,传播圣恩,如此而已,老人家无需担心。”

    老人点点头。

    “原来如此,若各位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小老儿和全村上下,一定配合。”

    徐大人这边却等不及了,连忙催促道:“快些进村吧,再要耽搁,太阳就落山了。”

    老人往对面一望,见这么乌泱泱一大帮人,不禁有些迟疑,小声道:“各位大人见谅,我们村,道路狭窄,这人多了,恐怕挤不下呀......”

    徐大人瞥了眼一旁站着的邱燮,冷哼道:“哼,还好没将整个州府的官吏都带来。”

    邱燮无话可说,只好命令一部分人先留在外面,自己则带上南郑县的县令,县尉等当地百姓熟识的官吏,陪着宋琅等人一起走了进去,另外自然还有陈靖等金吾卫随行。

    这位户部员外郎虽是久居高位的京官,但为官多年,这基本的经验还是有的,瞪着一双眼,草草一扫,便选定了一户人家,直接走上前,也不通告一声,便旁若无人地推开了那两扇实在难以被称之为“门”的木板。

    院子里脏兮兮的,连地面都不平整,由于刚下了一场雨,地上全是黏糊糊的黄泥浆,就连那院墙都是由河边挖来的泥巴,混着些茅草垒砌,而且极矮,以宋琅的身高,随便一垮就过去了,可谓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听见外面的动静后,屋里的一家人赶紧推开房门,出来迎接。

    他们都是嘉国最底层的百姓,虽看似有一遮风避雨之所,但细看便知,十分简陋,屋子都是由泥巴裹着不规整的石头,乃至于草木秸秆垒砌的。

    地方也不大,就区区两间而已,屋顶全是茅草,连一片瓦都没有,像这种屋子,一旦遇上大雨天,那屋里都会跟着下小雨,不光如此,若是风雨稍微大些,屋子便有坍塌的风险,更别说冬日了,这屋里跟冰窟窿也没什么区别。

    瞧着老实巴交的夫妇俩将众人领进屋,里面昏暗无比,还散发着一股极难闻的,又像霉味儿,又像臭鸡蛋的味道,差点没将一帮人给熏晕了过去。

    一张床,几个锅碗瓢盆,几乎就是这家人的全部家当了,来了客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屋子造得矮,宋琅还得弯下腰才行。

    一进门,宋琅便捏着鼻子,转头朝堵在门外的人大喊道:“都散开些,你们想闷死本王吗?”

    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开路。

    看着这一家人揣揣不安的样子,苏玄真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根本无所谓脏不脏,臭不臭的,一对慈眼中,自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这家其中一个孩子的小脑袋,笑问道:“几岁了。”

    这家女主人抬起头,瞧了眼苏玄真,又是羞涩,又是畏惧,赶紧又低下头,小声道:“回大人的话,大的七岁,另两个,一个六岁,一个刚四岁。”

    宋琅佝偻着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铺了层茅草的床上,结果差点直接将整个床都给掀翻了。

    倒不是他与宋泰换了个身体,而是一坐上去,才发现屁股底下根本不是床,就只是在两条长凳上搭了块薄薄的木板罢了,害得他悻悻地又站了起来,为了掩饰尴尬,随口问道:“可有上学?”

    场内众人都下意识看了宋琅一眼。

    这问题与“何不食肉糜”简直一模一样,果不其然,女主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小声道:“回,回大人的话,都,都没呢。”

    宋琅一脸疑惑。

    “为何?是没有好先生吗?”

    那模样,就连苏玄真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不懂了,只道是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者,根本无法体会到这些底层百姓的真正难处。

    女主人哑着嗓子。

    “家中无余米,付不起先生的酬劳,也就上不起学了。”

    眼看这话题突然就往那最不好的方向引过去了,邱燮一瞪眼,立马向南郑县县令发难道:“你怎么回事?这教育乃民生之本,你南郑县的县学是怎么办的?”

    南郑县县令也很委屈,这县学又不是朝廷衙门,朝廷不拨款,全靠本地乡绅出人出钱出粮,资源有限,自然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但上司发话了,还是赶紧保证道:“下,下官今天回去,就马上督促手下,一定将县学办好,绝不会让南郑县的孩子无学可上!”

    与此同时,苏玄真还在一旁,与这一家人拉着家常,尽量舒缓这些平民百姓的畏惧情绪,实在难以想象,他今年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罢了,但老练之处,全然不输那些为官多年的老人。

    然而,徐大人却等不及了,直截了当地道:“我等,都是奉当今天子之命,前来梁州调查大案,尔等皆需好好配合,说出实情,若有藏私,定罚不饶!”

    男主人抬起头,瞥了眼对面的村长,见对方微微摇头示意,苦兮兮地道:“大,大人,小人没读过书,不知您说的,究,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大人上前一步,圆瞪双眼,为的就是吓住对方,故而连声音亦是十分威严。

    “有人检举,你们梁州的本地乡绅,伙同官吏,侵吞田地,草菅人命,可有此事啊?”

    男主人赶紧摆手道:“没,没有的事,没有......”

    正在这时,被苏玄真一直牵在手里,这家的大儿子突然道:“爹爹,您前天不还说,我们家被抢了几块田吗,还有村里的王伯也......”

    话未说完,便被他母亲给一把捂住嘴,扯到了身后。

    这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子消瘦,一脸蜡黄之色的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孩,孩子不懂,胡言乱语,几位大人,千,千万别见怪。”

    徐大人眼中精光一闪,立马追问道:“你家被抢了几块田?这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在这关键时刻,还是老村长稳得住,急中生智,在一旁解释道:“唉,大人有所不知,他家孩子先前染了病,为了筹钱买药,所以变卖了两亩田。”

    徐大人眉头一皱。

    “是吗?那为什么要说抢呢?”

    老村长迟疑了一下,随后解释道:“这,这县里的医生要价太高,咱们这些穷人,哪里承受得起,所以就说‘抢’了,其实就是,就是‘买’。”

    徐大人又岂会看不出这老头儿完全就在瞎编乱造,现在既然被自己抓住了破绽,自然要一问到底。

    “卖给谁了?地契呢?”

    邱燮见势不妙,立马道:“徐大人,您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徐大人瞪着眼。

    “本官胡搅蛮缠?邱燮,本官警告你,你若再敢阻拦本官查案,待回京之后,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众人开始吵吵嚷嚷,争执不断,而被夹在中间的这一家人,就好似那****里的一叶孤舟,连话都不敢说,只能忐忑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正在这时,宋琅打了个哈欠,拉起梅清秋便往外走去,苏玄真见状,心头一动,也迅速跟了出去,而原本正在与徐大人争吵的邱燮顾不上其他,赶紧也跟了上去。

    邱燮一边追出来,一边大喊道:“王爷,王爷。”

    宋琅一转头。

    “干嘛?”

    邱燮赔着笑脸,道:“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让下官陪着您吧。”

    宋琅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里面太臭了,本王出来透透气,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