洧水已经进入枯水期,龟裂的河床上仅剩下中间一线浑浊的流水。明年开春,当外方山上的冰雪融化时,这条河又将奔流不息。
“这条堤坝又得加固了!”元巫师用木棍戳着河岸道:“还不去弄的话,明年开春也许会溃堤的。”
少典苦笑起来:“为什么我的事情总是做不完?希望九黎族的人今年不要再来,好让我有时间赶回来修这道该死的堤!”
淌过洧水,云淡风轻,一望无际的原野呈现在人们面前,让人心胸豁然开朗。孩子们离开队伍,开始在草地上自由奔跑,将父母们的呵斥声远远抛在身后。
沿途不断有新的部落加入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向南方。
利用中途休憩的当儿,元巫师费了好大劲才将那群孩子们聚拢起来。
“咳咳,你们都过来,让我考考你们!”
“您要考我们什么啊,元爷爷?”
“晚上辨别方向的方法你们都知道了,可你们知道怎么在白天判定方向吗?”
“我会!”炎高高举起了手。
“做给我看!”
炎抢过了元巫师的木棍,把它牢牢地插进草地里。他先在影子的末端做上一个标记,然后就开始等待。
可是这个等待好像有点长,孩子们等得甚至都打起了哈欠。
终于,炎在移动的影子末端又做了一个标记,然后左右脚分别站在第一个和第二个标记上,大声道:“前面是北,后面是南,左边是西,右边是东!”
“炎做得很好!”元巫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要是没有太阳该怎么办呢?”
“啊?没有太阳?”炎愣了。
“看见孤零零站在那边的那颗树吗?一般来说,朝南的地方树叶长得茂密,长得稀疏的那面就是北方了。”
孩子们用心地记着。
“可要是没有树呢?”元巫师的提问再一次让孩子们发愣。
“只要你稍加注意,其实很多东西都能告诉我们方向。比如说那边那块大石头,朝北的方向苔藓长得更多,如果有积雪的话融化也会更慢。”
于是孩子们一股脑地跑上前去,将那块大石头围得水泄不通。
“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蒙我的,其实并无太多用处!”少典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要辨方向,最好还是看太阳和星星,其他方法都不准。”
“你那时比炎笨多了,比他还皮,挨的打也比他多!”
“你没少揍我!”
“那是你该揍!”元巫师用木棍戳了戳少典道:“晚上给我几个人!”
“干嘛?去打猎?”
“我会替你打猎?你想都别想!晚上我要这几个人把孩子们带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够自己找回来。”
“你这个主意好,是该让他们出去历练一番了!”
于是晚上孩子们被分成几队,分别被带去不同的地方。
半夜后,第一队孩子回来了,带队的正是炎,这让少典很是得意。
于是第二天清晨,许多部落都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了,想让元巫师帮着调教。草地上黑压压的站了好几百人。
元一看就怔住了。带本部落的这群猴崽子都快让他喘不过气来,带这么多岂不会要了自己的老命?
不过当他一看见炎,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炎,过来!”
“干什么,元爷爷?”
“想不想当孩子头?我要你帮我管着这群孩子,另外你还得找几个人当帮手!”
“好呀好呀!一下子管这么多人,这可比整个轩辕丘的人还多呢!”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管着,不能输给你爹。”
“他们要是不听话我可以揍人不?”
“啊?揍人?!你不会跟他们讲道理啊?”
“元爷爷,我跟您说吧,有时候你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清的!”
“这倒也是……咳,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你记着,这些人都是你的兄弟,你可别打得太狠!”
这天下午,炎就带着几个喽啰合伙揍了一个刺儿头,立刻让这群孩子服帖了许多。
越往南走越能感觉到天气在逐渐变冷。原来在空中偶尔还能看到迟来的大雁,现在却整个灰蒙蒙的一片了。
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群南迁的犀兕。少典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带领战士们进行围猎。
犀兕的脾气虽然暴躁,可惜眼神不好,瞻前不能顾后。于是一头又一头的犀兕在暴风雨般的攻击之中倒下,躺在草地上不停地挣扎哀鸣。元远远地站着,看得他不停地摇头。
“你大可不必这样的!”他终于逮着了满身血迹的少典,责备道。
“我需要它们的肉,还需要它们的毛皮做铠甲!”少典蹲在河水边清洗着双手。
“你知道它们长这么大得要多少年?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全让你给宰了!里面甚至还有几头小犀兕……祖先告诫我们不猎麑卵,难道你忘了吗?”
“没有了母亲照顾,你觉得它们能活多久?”少典反问道。
“我只知道原来轩辕丘附近有成群的野牛、野羊和麋鹿,有时还能看到大象和犀兕,可现在你能找着吗?你这么大肆捕猎,迟早会把它们杀光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
“给它们留点地,给它们留点种!”元用棍子狠狠地戳了戳少典。
少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水中的涟漪。
第一次霜降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走出原野,而且已经能够看到远处横贯的群山。
继续向前,山已经不再遥远。他们已经进入到两山之间的丘陵地带,再往前走,就有可能跟九黎族的人遭遇了。
用不着少典下令,所有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女人们紧紧地拉扯住自己孩子,绝不允许他们离开自己半步。
炎还是紧紧地跟着元,不停地发问。
“元爷爷,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去那边呢?”他用手指向了东方:“我母亲说那边也有我们的土地。“
“那边是淮水,驻扎着我们的几个部落!”元解释道:“之所以我们不去那边,是因为那里有两座大山牢牢地保护着,一座是桐柏山,一座是大别山。九黎族的人要想入侵我们的土地,就只能通过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
“前面我们走过的那些河,它们都是向东南流入淮水。当我们走过那两座山的隘口后,你会发现所有的水都是朝南方流的,然后汇入襄水。”
“那就是我们要去保卫的地方吗?”
“是的!要真打仗了你可别乱跑,紧紧地跟着我!你爹娘他们要指挥大家打仗,可没空管你!”
“嗯!”炎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日落时分,他们走到了山口。
少典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任妣也走过来了,跟他并排站着。
“奇怪,他们人呢?”任妣说的是去年驻守在此地的六个部落。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可别乱说……”任妣惊恐地道。
“有这个可能!”少典点了点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宿营吧,到明天什么都明白了!”
从山口处跑来一个战士,少典认得他,是侦察队的一名斥候。只见他跑来报告道:“首领,我们遭遇了敌人的小股斥候,可惜只抓住了一个活的。”
“带来了吗?”
“带不来,他只剩半口气了!”
“快带我去看看!”少典刚跑了几步,发现任妣也在跟着他,立刻道:“你留下吧,在这里指挥他们扎营!”
“你小心点!”任妣只好停下脚步叮嘱他道。
少典点了点头,跟随那名斥候跑进了山口。
在那群丘陵之后,少典找着了自己的战士。他们围成了一圈,正对着地上指指点点。
“他们一看见我们就跑,我们追上去,扔出几十根长矛就把他们全戳翻了!”斥候队长踢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道:“只剩下这一个能喘气的!可是随便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肯说话。”
少典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着那个幸存者。
那只是一个年轻人,连胡须都还是软软的。一根长矛从他的前胸穿透肩胛骨,胸前红红的一大片,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问不出什么来,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少典站了起来。
那眼神冷冷的,没有哀求,只有仇恨。
队长用力拔出了长矛。那年轻人抽搐几下,立刻气绝。
“你们有没有伤亡?”少典问道。
“没有,我们几乎没有人受伤!”
“这些人只是他们的斥候,他们真正的战士并不在这。”
“首领,你请回吧,我带着兄弟们去方城那个地方看看。”
方城是他们在伏牛山脚下用石头堆砌的一个要塞,做为防御九黎族入侵的前哨阵地。
“既然他们的斥候能够来这,那说明方城早就沦陷了!”少典沉吟道:“你能肯定刚才没有人逃脱吗?”
“我能肯定!”
“我需要五百个最勇猛的战士!你派人回去告诉任妣夫人,赶紧召集他们来这里汇合。”
“您是想要偷袭方城吗?”
“是的,我需要给老老小小立刻找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地!如果我们趁着夜晚急行军,也许能够在黎明时分到达。”少典望着自己的战士们道:“希望到那时你们还有力气作战!”
“很荣幸能跟你一起战斗!”战士们纷纷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