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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安受辱

    或许就在那名高声呼唤张守珪的偷羊贼就要被刽子手砍掉脑袋的时候,在长安城的南门却发生了一桩小小的摩擦,一位衣着奢华的青年壮汉被门监尉关在了门外,正隔着门缝与对方争吵……

    “位长官,我只晚得这片刻便被你们关在外面,请你通融通融啊!”

    “酉正城门准时关闭,明早巳正再来!”

    “这酉正才刚刚过,差了几步路就将我关在外面,这不合情理啊!”

    “跟你说了酉正城门关闭,明早再来!”

    “我说这位长官,我入城还家还有事要办。你放我进来,我定有重谢!”

    “谁没事啊!城门关闭不能再开,明早再来!”门监尉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谁稀罕你的重谢!”

    “喂!你这人怎如此不通情理?”那壮汉显然有些恼怒。

    “不通情理?不通情理你能怎的?来个人都要通情理、坏规矩,这长安城门还守不守了?”门监尉没好气地说。

    那青年壮汉身穿一件翠绿色锦缎绨袍,腰缠一条七宝金丝带,服饰豪奢,相貌也十分不凡,一双狮子眉下两只黄绿色的大眼,厚厚的嘴唇上焦黄的髭须翘起,显是胡人无疑,手中牵着的一匹金色大宛马更是神骏,马背上还挂着一副弓箭和几只獐、狍、野鸡,显是刚去终南山中打猎归来。

    此时他也动了火气,隔着门讥讽道:“不稀罕?一个门监尉,从九品的小吏,一个月俸禄才有多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知道我是谁吗?”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一副长安城中纨绔子弟的口吻。

    城门内的门监尉却冷笑道:“一条小狗,乱吠什么?我管你是谁!告诉你,这里是长安城!大唐律是你敢不遵的吗?酉正闭门鼓后,除非军国大事,无故不得开启城门——‘犯夜者,笞二十’,放你进城,本吏跟你同罪!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五里外的客栈打个尖,等到明早巳正开城,自然放你进来。若再聒噪,夜叩城门,小心拿了你!”

    话及于此,那大汉已无计可施,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句,正要牵马离开,却又赌了一口气,就偏不去客栈打尖,干脆就在城门洞里守上一夜。

    “终有一天,我要让长安城的大门为我哥舒翰敞开!”他心中恨恨地想。

    这个哥舒翰,本是突厥别支突骑施人,祖上是突骑施哥舒部落的首领,母亲是于阗国公主,家境豪富。三年前父亲哥舒道元去世,哥舒翰需按风俗客居长安三年,在长安期间,性格豪爽的他整日与一班游侠、胡商、浮浪子弟游猎胡闹。

    今晨他去终南山中打猎,因一时兴起晚了归程……他想到晚上还约了些朋友在家中夜宴,自己这个主人如果不能出现,岂不是要被人家活活笑死?

    他生了一肚子闷气,却偏偏无计可施,觉得自从娘胎里出来,还没受过如此轻视和委屈。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头脑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看来,无论自己在部落和族人里是怎样的尊贵,放到长安就是个单凭祖上功荫袭了个爵位的胡人。其实门监尉也并无过错。这些年来,自己在长安似乎非常风光;很多人讨好献媚,但实际上自己在他们眼中也就是个有钱的纨绔子弟而已……他清醒一阵,迷糊一阵,搂着他的大宛马,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巳正,城门徐徐打开,门监尉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憔悴的哥舒翰,他本料这个胡人会大闹一场,便让手下戒备,准备拿人。

    哥舒翰却平静地向他一躬,出示了照身后便纵马入城。

    这下子,反倒留下门监尉在原地忐忑不安起来:“咦?莫非这小子真有什么来头……?”

    自此以后,哥舒翰的生活就起了些变化,他不再与酒肉朋友们牵狗架鹰的游猎,而是把自己关在府中习武、读书。他本就有一身神力,武艺也十分精湛,在书房中,他除研究了兵书之外,还最喜读一部《左氏春秋》,简直读到了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的程度。

    一年半之后,他客居长安的日子已满,便收拾了行装准备跟随一支西域的大商队返回安西。

    这支商队中除了突骑施人之外,还有粟特、石国、康国、小勃律等丝路沿线各国的商旅,大家凑到一起,采购的量大,成本也就更低,将来一起登程返回也更为安全。商队中的一支需先到东都洛阳采购大量丝绸、瓷器等珍贵货物,哥舒翰便跟着一起来了。

    他又怎能料到,这趟旅程中却暗藏着个巨大的凶险……

    一年半的时间不过五百余天,在常人的一生中也算不得很长,对不少人来说基本就是在原地踏步,除了多吃了千余顿饭,其他却无甚改变。然而,在那些精于利用时间的人眼中,这段时间足够产生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或掌握了新的本领和技能,或经历了一番心灵涤荡后有所开悟,从而为自己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历程,或达到了一个新的人生高度。

    可就在哥舒翰在家习武读书的短短这一年半之中,“百胜将军”张守珪却已经在幽州练成了一支精锐铁骑,他手下一彪神出鬼没的“捉生将”也被撒了出去,在连续取得了几场野战的胜利之后,磨刀霍霍的幽州铁骑终于全线出动,誓要讨还前番都山大败的血债。

    ……

    潢水河溿,契丹秘密营地。

    这一年半以来,屈烈和可突干的日子着实过得辛苦。

    都山之战后,得意洋洋的突厥大军退走,却大肆向契丹人索要了许多牛羊牲畜和粮食——人家说的明白,出动了十万大军来给契丹人帮忙,不能饿着肚子回家。

    这下子可把各部都搜刮得不轻,一时怨声载道,许多人都觉得突厥人更加贪婪无耻,名为支援,实则与打劫无异,等他们退走了,大唐定会兴兵讨伐,到时候全族的生死存亡都将悬于一线。

    这都还罢了,毕竟牛羊和粮食都还能从大唐边境上抢回来。可没过半年,屈烈和可突干就开始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那些能在山林间来去如风的斥候和小股部队经常莫名其妙的受到袭扰——有的斥候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去边境“打草谷”的小部队则一夜之间全被杀死在宿营地里;有几位忠诚的将领被人下了毒,侥幸不死的也都成了废人。

    一时间,各营地中流言四起……部众们都认为营中出了奸细,开始疑神疑鬼,相互猜忌起来。

    屈烈和可突干心里发虚,下令斩杀了不少有嫌疑的人,但却丝毫没有作用。

    又过了半年,幽州唐军一改以往重于防御的策略,开始频繁出动,一点点蚕食和压缩契丹人的领地,双方又有几次较大规模的接战,谁知道一直善于野战的契丹射雕人骑兵竟然一败再败,白白损失了不少人马之外一无所获。

    唐军的这支幽州铁骑无论在器械、装备还是在人马素质方面都更胜一筹,在野战中几乎是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更要命的是,契丹人布下的圈套全部落空,而反过来却如遇到狡猾的猎手的狐狸一般,屡屡落入唐军的陷阱。

    在最近的一场战役中,牙将李过折率领手下最精锐的五千骑兵正面遭遇了三千幽州铁骑,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就被击溃,人马折损了大半。

    对契丹人来说,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惨败,战士们射出的羽箭弓弩明明射中了唐军的身体,却随着“”的一声脆响就被坚固的铠甲弹了开去,即便有质量较好的铁质箭头射穿了对方的铠甲,却极少能造成严重的伤害。而幽州铁骑射来的箭矢上的钢质箭头却具有极为骇人的破甲效果,能够联发的弩机命中率极高,要不是李过折勇力过人,加上这五千精锐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被人家一战全歼也不是没有可能……

    接到败报后,可突干大怒,当即要将吃了败仗的李过折斩首,亏得耶律涅礼等将领苦苦求情才罢。他余怒未消,传令将李过折狠狠抽了五十皮鞭才算罢了。

    其实,屈烈和可突干早已明白,此战失利已经反映出了两军的实力差距。

    答应来援的突厥援军也迟迟没有音信,在经历了连续几场失败后,契丹军队的士气落至冰点。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有人来报:“大唐幽州节度使的特使王悔已到营外求见。”

    屈烈和可突干大惊,牙帐现在所处的秘密营地连寻常的契丹部众都无从知晓,怎么大唐的特使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找上门来?

    可突干大喝一声:“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白面长须,相貌俊朗的唐军官吏从帐昂首而入,行了个军礼道:“大唐幽州节度使之特使,掌书记王悔见过二王。”

    可突干挥起大手,往座下的一块虎皮上狠狠一拍,嚎叫道:“来人,先给我绑了!”此时,他嗓门越大,却越显得色厉内荏。

    几名刀斧手立即从帐外涌了进来,手拿绳索,就要将王悔绑了拖出去砍头。

    王悔却毫不慌张,他站在原地,肩膀一抖,甩脱了几名刀斧手,仰头“哈哈哈”的一阵大笑,又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屈烈忙喝退刀斧手,问道:“有什么可惜的?”

    王悔正要背着手自己走出大帐,听他来问,转身回答道:“我来救你们的命,你们却要杀我,白白断送了这营地里的三万三千部众,岂不是可惜?”

    屈烈大惊,忙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三万三千部众?”

    王悔笑道:“何止这个营地?五十里外的南营还有部众四万一千,百里外的河谷营地部众为三万六千,我说的可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