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和清军都有些抓狂，为什么敌人还不崩溃？
打了这么久，双方的人力、马力都严重消耗，在暑热的天气下，穿着全副甲胄顶着烈日作战，岂是易事。可双方的士兵都在死撑，战场上不断有人死去，可是谁也没能给对手致命一击。
从后世的角度看来，闯军和清军给士兵的待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让他们一家老小吃得上饭而已，清军这边很多人的待遇可能更低，也就是打仗不赔钱。很难理解，这样一份工作就能让他们连命都不要了。
虽然这份工作收入并不高，可是这是一只可以往下传几代的铁饭碗，至少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不至于流浪街头。这份稳定的保障，很多时候比超额的利润更能引得人去拼命。当兵或许不好，可是当不上兵的前景更可怕。没有军屯份地，没有每月的钱粮，拿什么娶妻生子、赡养父母？二十一世纪的人可以此处不留爷，爷当农民工，而十七世纪的人并没有多少选择。
多年的纪律训练，已经让两军士兵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的状态，前进是死，后退比死还可怕。清军军纪之严自不必说，闯军现在不像王瑾执掌军法时那样斩律那么多了，但临阵退缩者斩这一点至少也得坚持三百多年不变。
李自成和皇太极手中都只剩下一两千人的预备队了，阵型也没法再变化。两只钢铁怪兽头尾交缠，互相撕咬，就看谁的血先流干。
高一功部加强到左翼之后，张能击溃了他对面的一队绿营兵，向战场中央突进。可他们面前的清军人数虽然不多，作战却十分顽强，将大车列成阵势，打放火器，让闯军难以突破。清军将领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诡异，过去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是在车阵外面需要设法破阵的那一方，现在却要用车阵来守御了。
战场东侧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同样分不出胜负。谷元胤没能夺下清军的大炮，自己还受了轻伤，但闯军和清军的大炮都已经因为过热而变得射速极慢。失去了炮兵的威胁，两军士兵都可以排成更密集的队形迎敌。密集队形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但也能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亡。中央战场上的清军火铳手开始支援左翼，他们排枪齐射的威力本就在闯军火力之上，现在闯军步兵结方阵抗骑兵，火绳枪手难以发挥威力，更是无法有效地反击。
但清军的步兵也面临和闯军步兵相同的问题，一旦动起来，不可能跟得上骑兵的速度，必然露出破绽。
“突进去！直接冲垮他们！”李双喜带着一队骑兵直插清军的火铳队，保护火铳手的长枪兵变阵慢了一些，被闯军骑兵从侧翼突入。
清军火铳手全都不着甲，只穿一件号衣。在这样的天气，作战倒是很方便，但也使得他们在近战中战斗力约等于零。火铳手的顺刀才一尺多长，主要是工具而不是武器，用来近战还没有枪托好用。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防御手段，闯军骑兵们看到，清军的人丛中露出了许多东西。
虎蹲炮？
在这场虹县会战中，闯军和清军展示了很多世界一流的武器，捷克式、黑衣炮、燧发枪……虽然都不是原创，而且设计师其实是同一个人，但也的确证明了东亚军事科技的进步。
和它们比起来，虎蹲炮这种一百年前的老古董，已经显得十分孱弱。发射实心弹，威力照红衣炮、黑衣炮差得太远，发射霰弹，射程又太近。因此，闯军的野战部队已经彻底淘汰了虎蹲炮。
清军的财力不及闯军，自然不会全面淘汰虎蹲炮，何况武器也并非先进的就一定好用。就拿闯军和清军都作为主战武器的长矛来说，从石器时代一直用到现在。
清军将领们对虎蹲炮进行了分析，觉得这东西用于治安战也还罢了，在大规模会战中拿它当炮用，就和挠痒痒差不多。于是，他们改变了思路，只用那种二三十斤重的小号虎蹲炮，用来发射霰弹，加强火铳手的火力。
也有人反对这种做法，火铳手的负担已然不轻，他们的武器辎重除了火铳，还有弹药、备用火铳等等，数量庞大，十分沉重，再给他们配备虎蹲炮，后勤压力会大大增加。
但很快有人提出，咱们哪来的备用火铳？这玩意不就造了三千支吗。而且从这些火铳的损坏率来看，根本不用带太多弹药，它们打不了那么多发。
于是，许多虎蹲炮被配属给了清军火铳手，这些小型虎蹲炮其实和大号的火绳枪也差不多，清军并不指望它们能压制敌人，只是装填好了之后带上战场，以便在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用它们争取一点时间。
就算是虎蹲炮这样的老旧火器，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以这样大大密度开火，其威力也不容小觑，冲在最前面的闯军有许多被它们发射的霰弹击中。
在身后士兵震惊的目光中，李双喜倒在了血泊里。
“我没事！”李双喜挣扎着战起，靛蓝色的军服变成赤红，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染的。虽然他浑身疼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什么伤，但此刻军心最要紧，李双喜挥刀杀死了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坐骑，举刀高呼：“打了这么久的明军，总算有打清军的机会了，哪能这么早就死！”
闯军的各支部队中，左营、前营、后营都在中牟之战与清军交过手，右营之前在淮水对峙时也和清军打过了，只有中营还没有与清军交战。李自成卫队此次参战，是第一次遭遇清军。
虽然死伤巨大，但李自成卫队的狂热程度却丝毫不减，他们是全军待遇最优渥的士兵，也是训练最严格、装备最精良、平均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士兵，既精通如何作战，也明白为何而战，无论是精神目标还是利益驱动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们若是不勇猛能战，人类历史上所有军事教材都得撕了重写。
两名部下扶着李双喜上了另一匹马，李双喜只觉得头晕目眩。刚才这么一缓，清军已经重新列好阵势了，好在虎蹲炮不可能有时间重复装填，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闯军骑兵拔出手枪，密集地向清军开火。手枪的射程和精度都不算好，好在清军站得这么密，只要别朝天放枪，总能打中什么东西，不少清军长枪兵倒下，阵型又出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缺口，闯军的又一轮冲锋开始了。
“云枝，你这一标是我手上最后的预备队了，你觉得，应该冲哪里？”李自成问道。艾能奇说：“要是我的话，直接冲皇太极的大帐。”李自成笑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皇太极也有预备队。准备出战吧，这次我和你们一起。”
李自成早就穿好盔甲了，他一直没有停止指挥作战，但带着骑兵一起上阵的事很久没有过了。他正在浮想联翩，还没离开自己的本阵，战场上却出现了任谁也不曾想到过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