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泥泞中加速前进,效果可想而知。清军修路的速度跟不上赶路的速度,只能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小腿沾满泥浆,马蹄不断打滑。许多车辆陷在了泥潭中,动弹不得。好在清军的很多物资都是装在船上沿运河机动的,如果都用马车,那真是寸步难行了。
勒克德浑觉得敌人的这个主意还是很高明的,这个办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清军的力量。果然不出他所料,袭击在白天就开始了。
义军加倍猛烈地攻击陷入泥泞的清军,由于清军难以在这样的条件下列成阵势,义军甚至敢于和他们近战,在这种群殴一般的混战中,甲胄越好的人行动越不便,而且清军的纪律性也无从发挥。论个人武艺,义军战士就算不敌那些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兵,也绝不会输于一般的绿营兵,在这样的乱斗中,双方的伤亡基本上是一比一。
勒克德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是义军能采用的最好的办法。当你的水平不如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敌人逼到和你一样的水平线上。
可即便如此,清军在打群架方面也不至于败给义军。一路上走走停停,边打边前进,双方各自死伤了数百人,但清军的前锋还是在天黑前赶到了预定的宿营地。义军没有正面强行阻击清军的能力,可以牵制、拖延、杀伤清军,但是做不到真正的拦截。
勒克德浑现在的样子也有些狼狈,他的坐骑滑了一跤,护卫们扶得及时,他没受什么伤,却也弄得一身泥浆。义军的攻击简直没有停止的时候,因为队伍拖成了一条长龙,也没什么地方是真正安全的,勒克德浑的护卫也被打死了一个。
勒克德浑一开始就知道义军会这样打,自然也做了周详的准备,义军屡次试图夺取落在后面的清军的火炮和辎重,但那里是清军防御最严密的地方,比勒克德浑身边还严密得多,义军无法得手。
一切都很正常,都在按预定计划进行。抵达宿营地的清军开始安营扎寨,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在义军的冷铳冷箭之下扎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等到把营寨彻底弄好,后面的部队也陆陆续续地进入营寨,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上午,走在后面的火炮和辎重才赶到营地。此时清军的状态很差,有很多伤员,尤其是保护火炮和辎重的部队,他们承受了最猛烈的攻击,伤亡也最大。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了,勒克德浑下令今天全军在营中休整,收集柴禾,驱逐周围的义军小股部队。清军轮流吃饭休息,清洗绑腿。
绑腿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产生的年代很早,只是作为军队的普遍装备的年代比较晚,不过由于闯军一直使用绑腿,也影响了明军和清军。
在这一天当中,义军的袭击依然始终不停。在人力资源方面,义军有绝对优势,近乎无穷无尽。能和清军正面对决的人力资源他们很缺乏,可是骚扰清军这种主要靠勇气的任务,他们永远不缺人。
到了晚上,义军的袭击频率大大下降了。勒克德浑估计,也就这样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招?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让勒克德浑很佩服自己的对手了。
连着两天晚上没怎么睡觉,勒克德浑很早便就寝了,但是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营地外传来的零星火铳声音干扰不了他的睡眠,但是他对未来感到有些忧心。
勒克德浑不怎么会考虑政治层面的问题,他思考的是,李青山他们这些人明知不敌,却还是如此顽固地打到底,一定是他们有很强力的援军。他小时候见过辽东汉人的反抗,那是一种“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了”的同归于尽式的反抗,是因为绝望而无所畏惧。可这些人战斗力并不比辽东的那些反抗军高多少,却打得极有章法,虽然并不畏惧伤亡,但很明显他们的目的不是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而是想获得胜利。
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勒克德浑不会像他大伯岳讬那样从满汉关系、官逼民反等角度去思考问题,他的想法是单纯的军事观点:既然这些人打不过我,他们又自认为会赢,那么很显然他们是有援军的。
这个援军当然不会是短期的援军,英俄尔岱和阿山的主力不被团灭,南边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就过不来,胶州的柯永盛还在,袁时中、马进忠、杨彦昌这些人也不可能长途跋涉来增援,张光萃、张景春、宫文彩这些人在沂蒙山区和夏承德打得不可开交,就算来增援也派不出很多人。短时间内能来增援的,也就是周围的民间义军而已,这些人在勒克德浑眼里根本与蚊虫无异。李青山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斗不过清军的。
所以,合理的解释就是,李青山坚信英俄尔岱和阿山早晚会完蛋,李自成或者张献忠会打过来。因此,他们在此付出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他们在此削弱清军,是为了将来的反攻做准备。这是勒克德浑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他无法理解,如果没有这种信心的支撑,这样的乌合之众怎么能在每次都打不赢的情况下坚持和清军对抗。
其实勒克德浑想的也没错,因为他的对手的思想境界并不见得比他高,他只能考虑到单纯的军事观点,李青山也差不多。支撑山东义军战斗至今的一大原因,的确是他们认为反清是能够胜利的,就像当初辽东刚刚沦陷时那些反抗者所想的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急于拼命,而是只打自己认为能赢的战斗。
但勒克德浑怎么也想不到,李青山觉得这一战只靠梁山义军就能赢。
带着对英俄尔岱和阿山的担忧,勒克德浑终于睡着了。
然而今晚,他还是没能睡个完整的觉。
隆隆的炮声响起,看来山东义军使用了不少小型火炮。勒克德浑坐了起来,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次攻击可能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