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中牟前线,就有一个在吴侯的帮助下捞到了拼命机会的人。
黄禀坤,琼州临高县的一个乡绅之子,父亲没有科名,只是一个家族的族长而已。这样的出身,哪怕到了琼州府城也不算什么大人物,虽然他科举得中,但要做官总得托点关系,于是他就托到了自己老师刘大霖的同年樊一蘅门上。现在闯军的科举已经饱和,出现考试之后有一小部分人授不上官,等待补缺的情况。
刘大霖虽然中了进士,但因为身体不好一辈子没做官,和同年的交情着实有限,更何况他早就去世了。黄禀坤和刘大霖的“师生”关系也仅限于在县学听过他讲课而已,靠这层关系求官,着实难度极大。
樊一蘅倒也不是不想管,但他还是对黄禀坤表示你可拜错山门了。虽然樊一蘅已经正式降闯,但是担任的是一个闲职。他一个三品的按察使,投降之后是二品,可闯军哪有那么多二品的官给他做。所以只给了他一个刑部侍郎的头衔,具体工作是负责发往各县的新法律的排版印刷。跑官跑到印刷厂厂长这里来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樊一蘅还算仗义,他虽然是四川人,祖籍却在江西,因此认识了吴侯,他便把黄禀坤推荐到了吴侯这里。
闯军的官员任用当然是有规章制度的,但本质上依然是领导意志的体现。吴侯不管人事,但知道怎么迎合真正有人事任免权的人的心思。黄禀坤的考试成绩不好,吴侯就没从这方面入手,让他改了自荐信,强调曾经在家乡担任乡勇头目,会使用刀、枪、弓箭、鸟铳,多次参与御匪和械斗,杀过一名海盗,平时参加农业生产,手有茧,身体强壮,能适应琼州的湿热气候,习惯爬山和长途走路。随后,吴侯又给一些朋友打了招呼。
果然,黄禀坤成了兵科的一名督粮官,负责跟着商人,监督送到前线卖给军队的粮食有没有问题。田见秀打云南时,他跟着商队跋山涉水,吃尽了苦头。
但是黄禀坤还是感激吴侯的,他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小地主的儿子,有官当就不错了。而且现在闯军的晋升机制还是相对公平的,做这种又苦又累还有危险性的工作,俸禄高,升官快,一般人除非爹是侯爵伯爵,否则靠拼爹都拼不过他们。
回到武昌之后,黄禀坤官升一级,接着又被派到了更危险的河南战场。
黄禀坤和前营辎标的士兵待在一起,但已经有清兵冲到他们面前了。黄禀坤捡起一支大鸟铳,颤颤巍巍地装弹放了一铳,也不知道打中没有。他也是打过仗杀过人的,胆气很壮,可是临高县的乡勇与土匪、海贼的战斗显然不能和眼前千军万马的战斗相比。黄禀坤谈不上害怕,却也极度紧张。火绳枪的操作非常复杂,有几十个步骤,黄禀坤这个只训练过几次的人居然没有做错,没把子弹和火药装反,没把通条发射出去,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砰的一声,黄禀坤身旁的一个人被清军的火铳射倒了。天气太冷了,弓箭已经难以使用。严寒的天气对于两军士兵的体力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黄禀坤不是文弱书生,而是文武双全的真正士人,绝非娇气之辈,穿着他娘亲手缝的棉裤,也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那些穿着量产版冬装的士兵的状态可想而知。
对面的清军虽然来自辽东苦寒之地,却也没有熊瞎子那么扛冻,就算比南方人扛冻一些,也在普通人类的范畴之内,他们也气喘吁吁,脸上挂着冰碴,状态很差了。一名清军冲到了离黄禀坤很近的地方,两名士兵用长矛把他逼退了。黄禀坤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快冻木了,只是机械地用僵硬的手指操作着火铳。一声巨响,又打偏了,重新再来。
“快看!”一名士兵指着他们的右侧,“权将军王”和“活阎王”两面大旗招展,王瑾带着郭君镇率领的亲标士兵们杀出来了。
“活阎王”的旗号比权将军更有用,同为权将军,王瑾和刘宗敏、田见秀的地位是不同的,作为当年的“天下五大贼首”之一,他现在在河南的威望不见得亚于罗汝才。
亲标是全营最为勇锐的队伍,他们突然加入战场,立刻粉碎了清军的这次攻势。闯军的骑兵有十分奢侈的军官比例,这就使得他们的阵型配合远胜过一般绿营,和旗军马队相比也更胜一筹。因为旗军马兵平时的训练强调个人勇武,要兼顾步战技术的提高,而闯军骑兵在训练时只考虑如何在骑马状态下变换阵型。步战是步兵的事,闯军不需要那么多全能的六边形战士。
在这种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就算是主帅王瑾,也不能再待在后面。王瑾今年三十五岁了,对于冲锋陷阵的这种工作来说,已经不算年轻,不过他即便是在南方这些年,武艺也丝毫没有搁下。随着闯军的规模逐渐扩大,王瑾这样的高级将领的参战机会越来越少,王瑾又不像其他农民军将领那样习惯于身先士卒,所以很多人都快忘记了王瑾也是一员猛将。
这次王瑾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总长七尺的眉尖刀,他“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可不是吹嘘,明清两军的常用武器就没有他不能用的。眉尖刀刀头较轻,灵活性更强,王瑾展示了十分精湛的技术,一刀砍在一名清军脸上,将他劈落马下。角度不太好,王瑾从手感上估计没让对方脑袋开花,但挨了这一刀再一摔,又让马蹄踩过去,就算他有乌索普的生命力也不能爬起来再战斗了。
现在已经到了决胜的关键时刻,清军知道流贼没有后手了,将预备队全部投入战场,前营和李过所率的后营一多半兵力全力出击,掩护罗汝才的攻击。除了高一功的八千人还在监视明军,整个战场都在殊死搏杀,连罗戴恩和李际遇指挥的民兵都还在坚持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