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是我们到中国以来见到的最大的城市,这里也有清真寺,本地有一位著名的经学家,人们尊称他为‘马四巴巴’。我和他的交流需要两次翻译,我对于经学所知甚少,而且非常肯定他不可能是伊巴德派的经师,所以我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是聆听了他的讲经。”
“我在中国所见到的教胞全都是哈乃斐学派的,他们认为中国的官方所推崇的儒教信奉的是与我们一样的神,只是汉语翻译为‘天’。儒教徒不敬其他的神,他们认为儒教、道教、佛教的创始人,以及发明了房屋、火、农业等重要技术的祖先都是先知。”
“中国人对异教徒很宽容,也没有征收齐兹亚税。这是一种很理智的做法,齐兹亚税只会增加异教徒,因为地方政府会出于不希望税收减少的考虑禁止异教徒改宗。政府和军队中有很多人都是我们的教胞,其中不少是贵族,他们很热情地欢迎了我,也对于我邀请他们朝圣的事很感兴趣。”
“根据我们在武昌的调查,乳香、没药和宝石都是中国人需要的,波斯的毛纺织品也很受欢迎。但是大部分中国人都很穷,不会消费昂贵的进口药材和呢绒,更别说宝石了,平民穿的都是麻布和棉布,也很少看医生。荷兰人多年以前就试图向中国推销香料,但是消费群体依旧很小。不过我们现在本来也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贸易,也不用担心这一点。战争产生了很多新贵族,他们还是有购买力的。”
“新上台的君主是一个推崇节俭的人,他甚至不穿丝绸衣服,更不会在自己的花园里养狮子或者长颈鹿。他对毛皮、象牙、宝石等奢侈品都加了很高的关税。我接触了很多将军,他们对于在铠甲内穿一件羊毛衫感到很舒服,但对精美的波斯地毯却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房间的装潢不能比自己的君主更华丽。我建议,对中国的贸易还是以药材和中等质量的毛纺织品为主。”
“这座城市在备战,向汉江上游和长江下游两个方向输送物资,许多从南方来的士兵在这里集结,然后前往战场。这让我仿佛又感受到了巴格达的血腥味道。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士兵来自中国南方的山地民族,他们并不按民族来编组,学会了汉语的口令之后,便会被编入一般的军队中,待遇也与其他士兵没有区别,这与他们北方敌人的做法完全相反。”
…………
努勒写下的这些文字,后来成为了《努勒中国游记》的一部分。田见秀打到云南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他。
努勒一开始就没尝试从海路前往广州,荷兰人正在准备进攻马六甲,彻底把葡萄牙人赶出东南亚。回教徒的船只在这个时候想通过海峡,那纯粹是找死。所以努勒选了一条更找死的路线,他在孟加拉地区登陆,在当地回教商人的介绍下,走陆路从缅甸前往云南。
虽然穿越热带雨林十分危险,但努勒毕竟是一国宰相,有的是钱,可以不计成本地保障自己的出行条件。缅甸和云南之间也往来交流很多世纪了,现在也有商品流通存在,保障少数贵人安全抵达昆明的道路条件还是有的。
两年前,努勒亲眼目睹了奥斯曼土耳其与波斯萨非王朝之间的巴格达之战。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四世带来的军队多达十万,出动火炮两百多门,守城的波斯军队也从英国人和荷兰人那里买了洋枪洋炮,对巴格达城进行了棱堡化改造,城墙高二十五米,厚七到十米,有一百一十四座塔楼,部署了一百多门大炮,守军的抵抗意志也非常坚决。
奥斯曼军队有多达八千人的工兵部队,不断以土工作业逼近城墙,波斯守军不仅顽强抵抗,还出城反击。经过了长达四十天的血腥战斗,巴格达终于被攻陷。穆拉德四世下令屠城,巴格达遭受了堪比旭烈兀和帖木儿的恐怖杀戮,奥斯曼军队血洗全城之后,带着抢掠得来的财物满载而归,留下了一片焦土和遍野残尸。奥斯曼和波斯之间对于巴格达长达一个半世纪的争夺,至此画上了一个滴血的句号。
努勒本来是趁着战乱来劝说一些巴格达的阿拉伯商人迁居阿曼,围城开始前他逃出巴格达,就躲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目睹了战争的全过程。
阿拉伯人征服伊拉克,正好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不管这片土地当初是怎么来的,这里早就已经是阿拉伯人的家园了,想必中国人也不会因为秦军的暴行就否认两广是自己的国土。
奥斯曼和波斯这两大帝国为争夺富饶的两河流域旷日持久地开战,而当地的阿拉伯人、库尔德人、亚述人则沦为炮灰。少数达官显贵、富商大贾靠着卖身投靠异族而升官发财,而平民百姓则是在永无止境的兵火和盘剥中苦苦挣扎。
努勒不仅看到了同胞的悲惨,还看到了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阿曼这个人口稀少,农业和手工业都十分落后的小国,惹不起这两大帝国中的任何一个。
可即便如此,努勒仍积极推动阿曼挖奥斯曼帝国的墙脚,目前阿曼已经基本上将另一时空的也门国土纳入版图。奥斯曼对这里的统治只是象征性的,本地的贵族又是一盘散沙,形不成合力,阿曼人与也门人同为阿拉伯人,只要保护信仰自由,就没有外族入侵的抵触情绪,以集权对分裂,再加上亚里巴一世这些年全力打造的新军,只有四十万人口的阿曼没费太大功夫就吞并了有二百多万人口的也门。
奥斯曼帝国不会有时间管这件事,穆拉德四世为他的暴行付出了代价,虽然是在冬天,但屠城产生的腐尸还是污染了水源,导致奥斯曼军队中爆发了瘟疫,就连穆拉德四世本人都染病了。
努勒知道,穆拉德四世很快就会死去,继任的是他的弟弟易卜拉欣一世,奥斯曼的政局落入宦官、弄臣和后宫女眷手中,搞得乌烟瘴气。八年后,易卜拉欣一世被废黜,他的儿子,年仅六岁的穆罕默德四世继位,由他的祖母和母亲把持朝政,又过了八年,柯普吕律家族出任大维齐尔,才使得奥斯曼帝国的政局恢复稳定。奥斯曼帝国这十六年的混乱时期,正是阿曼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