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王”这个绰号现在已经有些名气了,闯军的第二把交椅,在凤阳祭朱元璋,还有现在大闹湖南,“活阎王”已经比“八大王”和“曹操”更出名了,王瑾的真名也有不少人知晓。
崇祯之前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流寇造反迟早是能剿灭的,可是现在,王瑾让他看到了危险。
叔叔朱常瀛至今生死未卜,崇祯起初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可是一连几个月找不到他的下落,眼下倒是更盼着他死了。
如果流寇杀了桂王,他们肯定会大肆张扬,以壮声威。如果桂王成功逃脱,现在也该有消息了。那么,要么是桂王在逃跑路上意外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要么就是他被流寇藏起来了。至于桂王自己藏起来的可能性,崇祯认为并不大,一个没人服侍都不会穿衣服的人,还能玩荒野求生吗?鉴于桂王全家没有一个逃出来,崇祯觉得最可能的还是闯军囚禁了他们。
桂王要是死了,那也就一了百了,可要是被扣押,事情就复杂了。流寇杀藩王,那再正常不过,之前闯军虽然放了潞王和韩王,也可以理解为是为了羞辱大明皇家。而这次他们扣押了桂王和吉王全家,又是为了什么?
要是流寇想拿他们换赎金,崇祯也就安心了。可是流寇没有这么做,那个王瑾在凤阳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读过书、有见识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一个懂得使用政治手段的人扣押了一个近支藩王,很容易让人往某些方面联想。
崇祯担心,万一闯贼拥戴桂王称帝,事情可就麻烦了。虽然他是按照继承顺位无可争议地继任的,也不认为真的会有什么重要官员倒向这个伪政权,但一旦有了皇位宣称者,对于皇帝的权威还是会有削弱的。
一定要剿灭此贼!崇祯心中此时再无别的想法。他还不知道,桂王仅仅是一个开始。
“邓老爷!不好了!南纪门被贼人打开了,贼军已经入城了!”一名家养小厮急匆匆地奔了进来。邓岩忠紧张地说:“别嚷!把门关上,让家里人都躲到地窖里去。”
邓岩忠是一个刚刚跨进士绅阶层的新人,他是个没有多少田产的小地主,家在荆州城内,在城郊有几家佃户,因为没什么权势,所以也欺压不了佃户,地租收入有限,堪堪够他脱产读书。邓岩忠苦读多年,前不久才考上举人,但是没有什么门路,始终没有授官,一直在家闲居。
虽然荆州闹了饥荒,周围的饥民、土匪不少,但邓岩忠还是没想到会有贼人破城。由于中原、西北和湖南的战事,荆州原有驻军被抽调了大半,只剩下都司贾万策一部,但是对付一般的饥民也足够了。
突袭荆州的正是袁宗第和刘体纯,他们原本是打算突袭夷陵州的,那里离夔东更近,州城的防御也比府城要松懈。但是袁刘二人和几个谋士觉得,要搞就要搞大的,区区一个夷陵,怎么能达到震慑明朝的效果。宋献策、徐以显、顾君恩、潘独鳌四人更是希望搞一个大新闻,打下荆州这种有藩王的府城。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封在荆州的惠王朱常润也是崇祯的亲叔叔,这才能有效地震慑明廷。
这四位在大明朝都没当上官还是有原因的,哪位都不是正常人,哪位也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要协调他们四位制订的作战计划,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袁宗第和刘体纯还是能看出,他们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宋献策和潘独鳌都有丰富的基层经验,和文化知识结合起来,他们的谋略很有见地。徐以显和顾君恩既不像宋献策这样曾经游历四方,也不像潘独鳌那样指挥过乡勇,所以在具体的战术上就差了。但是徐以显过去没破产的时候,曾经在自己家里鼓捣火铳和各种机关器械,在这方面的知识比袁宗第和刘体纯都丰富。
至于顾君恩,这个人很难评价,他的技术不如徐以显,打仗不如潘独鳌,对基层的了解不如宋献策。可是他却从闯军的部署之中一眼看出了只有老管队级别才能知悉的闯军最高机密,让袁宗第和刘体纯冷汗直冒。袁宗第为此甚至专门安排了几个亲信去监视顾君恩,一旦他要叛逃,立刻捕杀。
闯军扮作从四川来的商人,突袭了荆州码头,占领了南纪门,荆州守军猝不及防,乱作一团。都司贾万策战死,很快全城都被闯军控制了。
讽刺的是,此次突袭荆州的闯军,有很多在去年还是唐王朱聿键的部下。
“大王,我持斋念经,参禅礼佛,从未做过歹事啊。只要大王饶我性命,我愿出家为僧,祈求大王福寿绵长,公侯万代。”惠王朱常润跪在袁宗第面前苦苦哀求,袁宗第刚来湖广,还不了解本地藩王的情况,看了看刘体纯。刘体纯说:“王府佃户卖儿卖女,饿死无数,王府的租子还是照催不误,因此投河上吊的不知凡几。你持斋,不吃畜生,却在吃人。这种伪君子,比曹变蛟、白广恩这些明火执仗杀人放火的更加该杀。”
袁宗第一摆手:“拖出去砍了吧。”不再理会朱常润的哀嚎,“杨嗣昌刚刚上任,我们就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份见面礼,二虎你说,他下一步会怎么行动?”
刘体纯说:“依我看,杨嗣昌如何行动,要看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王瑾不是来信了,说他的人已经打下了宁乡、益阳两座县城,正在攻打洞庭湖边的沅江县。如果我们南下攻打澧州,你觉得杨嗣昌会作何反应?”
袁宗第笑道:“他的常德老家被我们两面夹击,那里还有个荣王,他肯定是要坐不住的,何况惠王被杀的事他也没法交代,一定会等不及和方孔炤会合,点起在襄阳的全部人马,迅速南下。可惜啊,我们长途奔袭五百里到荆州来,把主力都留在夔东了,否则的话,直接在从襄阳到荆州的路上打杨嗣昌一个伏击,把这个督师给活捉了,看他朱由检还拿什么围剿。”
刘体纯说:“不要紧,王瑾说了,杨嗣昌不足为虑,他应付得了,主力部队的事才是大事。我们不必与杨嗣昌纠缠,打一下就撤,让他闹个灰头土脸就够了。抄了这个惠王府,其实已经够了,再有多少战果都是饶的。有了荆州的钱粮,我们就能度过春荒了。对了,王瑾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袁宗第说:“宗道已经去请了,我打听了一下,此人虽然是个举人,却颇为热衷于刑律、断案,不是个书呆子。真不知道王瑾是怎么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人的,不过这是好事啊,我们闯军马上就要龙入大海了,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