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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衡州开城

    “老谢,明天还得接着去挖洞,今天早点休息吧。”康小米招呼着谢长宁。他也是王瑾从河南山寨中调来的人之一,做了工程队的管队。

    谢长宁不解地说:“康管队,这城只有把火药埋在墙根底下才能炸,我们还在这么远的地方挖这么多洞干什么?”他现在也是个小管队了,就算是矿工,也不是人人擅长爆破,但谢长宁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一点就通。

    康小米说:“我们知道没法炸,城里的官儿可不知道,他们又不懂,只知道看见我们挖洞就害怕。要说衡州的这些官儿,比北方的心理素质差远了。在山西、河南、陕西,随便一个县令说不定就见过四五家反王,这个办法也就吓唬不住他们了。对了,你哥怎么样了?”谢长宁摇了摇头:“命是保住了,但一条腿废了,从今往后只能待在山寨里扫地做饭。不过一起下井的人活下来的连一半都没有,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幸事……”

    谢长宁忽然止住了话头,康小米顺着他的眼光回头望去,只见衡州的城门打开了,一群官绅模样的人正在鱼贯出城。

    “啊?他们真要投降?”康小米虽然知道王瑾的逼降计划,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别说他了,就连王瑾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容易,他只是让桂王到城下喊话,命城内官绅投降,没想到就真降了。王瑾没开任何优厚的条件,一切都按闯军原本的规矩来,入城之后要升堂审案,清算罪行。其实王瑾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失手是不可能的,但是会多一些伤亡。

    此时衡州的知府是任大训,南直隶如皋人,此人的学问是很了不起的,但要说打仗,让他当个乡勇教师都算抬举他。李嵩一死,任大训便彻底手足无措了。桂王都没知会他一声就逃了,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被抓了回来,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快要崩溃了。

    此人就是王瑾不打算团结的世家大族的成员,但对于这个人,王瑾并没什么敌意。他来衡州上任的时间不算长,和朱常瀛差不多,连好事都不会干,更何况坏事。

    这些天,闯军的威慑攻势还是有效的,一帮士绅在围在任大训周围像苍蝇一样念叨投降投降投降。但同样,也有一群蚊子围着任大训,要求一定要抵抗到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血债的,大部分士绅虽说收入不那么干净,但充其量也就是灰色收入太多,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办,杀人放火还不至于。如果流寇信守承诺,他们捐点钱就能过关,还是愿意花钱买这个平安的。

    可是流寇到底能不能信守承诺,这谁敢打包票呢?衡州城里的这些官绅,哪个也没什么军事经验,更没有谁接触过闯军,万一流寇进城之后变了脸,大屠大略,又该如何呢?

    于是,大家又开始互相推诿责任,都指望知府能拿主意。

    所以知府就拿了主意:投降。

    任大训其实做完决定就后悔了,他实在是被意见截然相反的两批人吵得没辙了,便胡乱做了决定。他内心里还是倾向于投降的,因为他对打仗一窍不通。这些天,流寇在城外的表现他也看到了,并未于四乡大掠,正相反,他们在开仓放粮,衡州周边农村的饥民大批聚集,帮助闯军修建工事来换取粮食。再修下去,他们就要填塞护城河与湘江、耒江之间的河道了。住在城郊的一些没有劣迹的乡绅被闯军送进了城里,虽然这些人遭到了城内士绅的唾骂,但也有效地瓦解了城内的斗志。

    可是真的说出要投降之后,任大训又迅速被恐惧包围。流寇会怎样对待自己?士绅们会作何反应?朝廷又会怎样追究?史书上会怎么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是事到如今,想反悔也没办法了,主张投降的士绅们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开城了。主张抵抗的人则有的默默回家,有的大声叱骂,有的又哭又闹。大部分人对于投降还是接受的,原本隶属于王府卫队和李嵩手下的几个军官的态度很一致,打起来一定会输,这是毫无疑问的。城里的这点团练甚至根本不会有还手之力,流寇一个冲锋就能拿下城墙。

    见到没有人公开反抗,任大训也就认命了。此时此刻,他正带着城内官绅出城投降。王瑾带兵迅速逼近城门,见出城的人未携任何兵器,确实无诈,他便下马与任大训见礼。王瑾的礼数很周全,办的事却一点都不客气,闯军士兵按名单抓人,将很多人直接从投降队伍里拖走了,同时迅速接管全城。

    王瑾之所以在可以轻易攻取的衡州磨蹭这么久,一是为了多一些时间训练部队,让新兵和老兵磨合,二是试图将长沙的高斗枢部钓出来。但是,这个计划落空了。高斗枢和李嵩一样只是个兵备副使,他的职责是保卫长沙。衡州和桂王的安全并不在他的责任范围之内。有了李嵩增援耒阳中伏的前车之鉴,高斗枢坚守城池,根本不理会衡州守军的死活。

    闯军老兄弟对于攻占城市甚至接收王府都已经很熟悉了,不用王瑾多管。因为衡州是自己开城投降的,所以城内很有秩序,连弹压乱兵的步骤都省了。审案的工作交给了赵束乡,王瑾自己则直奔桂王府,抄检藏书。

    “我说桂王,你也没干什么正事啊。你一个藩王,不能打仗不能做官也就罢了,学问上也一点成就都没有?而且吧,你不光没干好事,连坏事都没干,你这九年到底在干什么?”朱常瀛这个人平凡到了极点,反而显得奇葩了。不管是像潞王那样喜欢琴棋书画还是像郑王那样喜欢欺男霸女,其动机都很好理解。而桂王既不搞学术研究,又不吃喝玩乐,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这人就是单纯地待着,啥也不干。

    朱常瀛的四个哥哥各有各的奇葩。泰昌帝朱常洛沉湎酒色还瞎吃仙丹;福王朱常洵爱财如命,最喜欢的就是开酒宴;瑞王朱常浩也爱财如命,但不近女色,笃信佛教,整日烧香拜佛;惠王朱常润在钱上不像两个哥哥那样贪,但是对佛教的迷信则更甚于瑞王。唯独朱常瀛,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也没有任何正常嗜好。看起来他是最正常的人,可是正常成这样反倒显得不正常。

    朱常瀛自然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听王瑾申斥他。王瑾也懒得和他较劲:“既然你什么都不会,那就先学学做农民吧。你有两个老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到了井冈山之后,会按你家的人口给你分田。”

    朱常瀛求告道:“我已经四十岁了,实在是学不会种田,还请大王饶命。”王瑾说:“你的最大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已经是大人了,你若做不动,便该他们养活你。你大女儿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招赘一个老实肯干的上门女婿,也能给你养老送终。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爹,你不找你的儿女养你,难道还要我养你吗?快些去吧。”

    朱常瀛无可奈何,只得退了下去。和王瑾一起来抄检桂王府的田虎笑道:“这人养尊处优一辈子,你叫他去种地,真是要了他的命了。”王瑾说:“等他做几年农民,就该明白我是对他好了。如今这个世道,做农民很难活,但做王爷一定活不成。天下扰攘十余年,不知多少人想做农民而不可得,能有一片自己的地种,这是何等美事,我们在河南、陕西的时候,见过多少人为了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不惜以命相搏?”

    田虎叹了口气,能来造反的,谁还没点烦心事,王瑾没去打扰他,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里。

    这场起义的根本原因是湘南的饥荒,大家欲做农民而不可得。王瑾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有靠抢劫官仓和士绅的存粮来让军队撑过这场危机,仅仅衡州的粮食是不够的,要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活到明年秋收,他必须打长沙。那里有历代吉王剥削了一百八十年的财富,长沙府土地半入吉王府,仅在长沙、善化两个附郭县,吉王府便占地近八十万亩。只有吃掉这个大户,再加上长沙官仓的粮食,并控制湘江航道,掌握半个湖南的粮食交易,才能让闯军不经过大量减员就撑过这场饥荒。

    此时的长沙城里没有何键,只有高斗枢,但王瑾一点也不敢轻忽。长沙明军要是出城野战,再多一倍闯军也不怕,可现在他们选择据城死守,就不太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