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紫荆关以东,另一场惨烈的战斗也在进行当中。
超品公舒穆禄·扬古利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少年时即追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如今已经六十五岁高龄,可以说在战场上待了一辈子。但是,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
高迎祥、赵胜、张天琳统带的这两千预备队的核心是从夔东、河南抽调来的精干弟兄,谷可成、武自强、木怀玉又提供了一些人手,凑成两千整。他们的对手则是扬古利指挥的清军前锋,一千六百八旗兵和四百蒙古兵。双方的人数几乎相等,但开战没多久,高迎祥便判断,这仗打不赢。
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敌人,单有勇气是不够的,虽然高迎祥指挥的这支部队中有很多人都是各山寨的精干力量,但是他们仓促成军,没有经过磨合训练,与清军相比终究差着一截。
打不赢也要打,如果让扬古利接近紫荆关,谷可成和武自强那边必败无疑。
扬古利能判断出,对面的指挥官绝对是个高手。敌人显然不熟悉清军的作战方式,可是他们却能够以很快的速度进行阵型变化,牢牢拖住清军的步伐。战争的艺术无非是以多打少,以少胜多则是靠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对手很好地掌握了这一点,给清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清兵在去年和前年两次劫掠晋北,都遭到了木怀玉部的袭击,所以皇太极是知道晋北地区有流寇存在的。因此他在出征之前嘱咐阿济格、阿巴泰和扬古利:“如遇流贼,宜云尔等见明政紊乱,激而成变。我国来征,亦正为此。以善言抚谕之。申戒士卒,勿误杀彼一二人,致与交恶。如彼欲遣使见朕,即携其使来,或有奏朕之书,尔等即许转达,赍书来奏。”
然而,清军根本没这个机会,流贼上来就乒乒乓乓开干,信虽然写了,可写的净是骂街的话。大清倒是不想误杀流贼,可流贼铁了心想弄死大清。
刚才在交战的间隙,扬古利不断派人喊话,甚至专门从汉军中挑了陕西籍的人去喊话,但对面没人理会他。根据新投降的明军总兵巢丕昌的交代,闯王、点灯子、过天星都是名气很大的贼中魁首,如果能招降他们,可比巢丕昌这种软蛋有用得多。像高迎祥这种人,甚至有资格成为大清的盟友而不是臣子。
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既然不是软蛋,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容易投降了。虽然闯军不敌清军,死伤很多,节节败退,可还是挡在清军增援紫荆关的路上。
“紫荆关还有站着撒尿的吗?太监都他妈比你们有种!”浑身湿淋淋的郭升愤怒地咆哮着。他的部队还在拒马河以北与那三百清军兜圈子,他们在本地驻防多年,就算打不过,跑还是跑得掉的。而郭升本人则带着自己的家丁们游过拒马河,潜入了紫荆关城中。
此时,紫荆关外的清军营地已经非常空虚了,只剩下二百八旗兵、二百蒙古兵和三百新降明军。郭升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是敌人不到一千这一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而这几百清兵要看守大营内的上万俘虏,不能集中于一处,只要此时紫荆关守军开门杀出,可操必胜,大营一破,吴善和季思哈就非退兵不可了。
然而,紫荆关参将刘芳名始终闭门不出。紫荆关守军有两千余人,正规营兵占了半数,就算水平再烂,打两百个真辫子兵总不是问题,何况刘芳名的嫡系部队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可刘芳名一点风险也不想冒,他倒是苦口婆心地劝郭升:“虏兵志在劫掠,不会强攻坚城,我等只需坐山观虎斗,看建奴与流寇两败俱伤即可。”
“本地卫所的人,城外的老百姓不是你们的乡亲吗?他们就要被抓去关外当牛做马,你们就这样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还有陕西来的兄弟们,这里确实不是我们的家乡,可你们就能眼看着这样的景象坐视不管?没让你们去和鞑子硬碰硬,现在鞑子的主力已经走了,营地里不过是几百个西鞑和巢丕昌手下的那帮烂人,难道你们连他们都怕?”郭升还在试图鼓动士卒,刘芳名怒道:“之讳,我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忍你到现在,你可别不识好歹!”
高迎祥那边只是拖延时间,铁定是扛不住的,而谷可成这边,清军的反击很猛烈,倘若谷可成被清军击溃,这一战就彻底败了,大营中的被掳百姓也就再也不会有获救的机会。郭升忧心如焚,挥舞套着鞘的腰刀猛击校场上的大鼓:“连这几个鞑子都不敢打,眼看家乡生灵涂炭却不敢解救百姓,你们连流寇都不如,真是把大明官军的脸丢尽了!”
刘芳名斥道:“你糊涂!那些被抓的人,家中房子已被烧了,耕牛和粮食已被抢了,若是放他们回去,他们如何生活?他们又必不肯坐以待毙,定会造反作乱,反成了流寇的来源。为将者当为国家考虑,岂能有此妇人之仁。出城冒险浪战,葬送兵马,谁来保家卫国?”
能把这么不要脸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郭升叹了口气,扔下腰刀,缓缓向前两步:“你非要做晋鄙,那我也无法了。”
刘芳名吃了没文化的亏,不仅没意识到郭升要干什么,反而也上前两步。他看到郭升扔了刀,又说“那我也无法了”,还以为他服软了,至于前面说的什么“禁闭”,他没听清楚,估计可能是什么骂人的话。郭升毕竟和他有多年的交情,以后在官场上还得互相帮衬,既然郭升不再执意劝他出兵,他也得说两句软话缓和一下关系。
突然,郭升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柄匕首,猛地刺入刘芳名的颈部,鲜血瞬间喷涌出来。刘芳名万万没有料到,郭升竟然会为了这种“小事”对自己痛下杀手,连躲闪的念头都没起。他瞪大了双眼,身子抽搐几下,慢慢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