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世禄和李卑的帮助下,闯军骑兵的数量和质量都有了不小的提升。而对于河南的官军来说,骑兵恰恰是最大的硬伤。
河南本地蓄养的马匹数量非常有限,又地处中原,不会面临长城外的马上民族的入侵,所以本地的官军骑兵数量很少。即便有,往往也是由陕西人组成的。比如说蔡如熏部,他的骑兵将领李成栋就是宁夏人,王绍禹手下的田虎也是陕西来的。
现在,面对着这些陕西边军组成的铁甲马队,尤其是看清了敌人的旗号之后,芮琦麾下的步兵们根本没打算抵抗。
“闯贼来啦!”最先奔逃的就是王继统和刘景耀,他们都是王士英的旧部,对修武之战中李自成对王士英穷追猛打,最终将其全军击溃的事迹记忆犹新。虽然那次纯属误会,是王士英给了个面子但李自成没兜着,但是也不影响官军们的判断。
本来他们替芮琦打头阵就心不甘情不愿,一见曾经击败过自己的对手到来,看起来还颇有些势不可当,第一反应就是掉头逃跑。至于给王士英报仇的事,回头再说吧。
其实现在闯军的骑兵还有很多的不足,缺少训练,缺少武器装备,人和马的身体状态都不好。和王瑾设想的和清军前锋营正面硬刚的水平相比,当然还差得远,但是吓唬内地的二流官军足够了。
刘宗敏之所以要坚持一天,既是为了让官军疲劳,也是为了给主力部队大兜圈子迂回争取时间。在侦察方面,河南官军比李自成、王自用、高迎祥这些农民军中的一流队伍懒得多。他们没有和金军、蒙古人作战的经验,长年以本地土匪为对手,对于侦察工作的重要性经常认识不足,夜不收控制的战场面积很小。
每次行军时,王文耀会把闯军的夜不收派到至少三十里外,给主力部队留出足够的预警时间。如果在驻扎期间,连一百里外也有闯军的侦察人员。而芮琦部的夜不收不会离开主力部队超过十里。
把夜不收派出三十里,意味着敌人不太可能潜入离你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这样在敌人来袭之前至少有一个时辰的缓冲时间。而夜不收的侦察范围不超过十里,意味着当你发现敌人时,敌人离你可能只有两刻钟的路程了。
形成这样的局面,倒也不是因为芮琦太懒。优秀夜不收的培养是很烧钱的,以河南明军的财政状况,芮琦能维持军队的日常开销就不易了。在没有强敌的情况下,他也确实没有理由去特意把军队按照打金军的标准来训练。芮琦开的工资不够,他手下夜不收当然练武也疏懒,出哨也敷衍。闯军重视夜不收,则是因为时刻处于被官军围剿的状态,不得不如此,是被环境硬逼出来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当李友、马世耀率领闯军分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杀来时,芮琦根本来不及撤回与刘宗敏缠斗的兵马。他下令列阵阻拦败军,但是王士英、芮琦两部的普通士兵都是同乡,互相之间交情很深,甚至还有姻亲关系。他们可不理会高层之间的勾心斗角,芮琦下的向败军放铳的命令竟然无人执行。
就这么一迟疑,败军和闯军就都撞进了芮琦的营寨,鹿角、栅栏被踩得七零八落。官军也挖掘了壕沟,但是并不深,闯军很快就填平了几处,从这些缺口冲了进来。
芮琦知道事不可为,正要逃走,李友已经追了上来。无奈之下,他只有率领自己的亲兵家丁奋起还击。这些官军的核心力量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闯军的两次冲锋都被他们打了下去,伤亡不小。李友便干脆放起火来,火焰伴着滚滚浓烟被北风卷着扑向芮琦部。
官军虽然一时措手不及,被烧死烧伤了十几个人,但芮琦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趁着视线不清的机会,他立刻带着兵马撤退,李友想要追击,可是马匹怕火,不听操控,队伍一下乱了起来。
李自成原本也没指望只靠李友的突击就能截住芮琦,马世耀在进攻的时候没有急于攻入营寨,而是直接绕到了官军的南侧。芮琦刚一跑出营寨,正撞上马世泰率领一队人马赶到,混乱之中猝然相遇,两军立刻混战在一起。
这场狭路相逢的肉搏战极为血腥,马头相错,刀刀见血,马世泰、芮琦这两个指挥官也都不得不亲自参与到搏杀当中。惨叫声中,不断有人坠马。这种作战毫无技巧,比的就是双方人员的数量和素质。在素质上,官军并不差,但是他们的人数确实处于劣势。
“大勇!那是官军的大官!”郝尚久嘶吼着挥舞大棒,将面前的一个官军打得脑浆迸流,“快抓住他!抓住他就能当头领了!”李自成战前答应过,谁捉住或打死官军的大将,就能职升一级,且另有丰厚赏赐。
虽然做小管队不见得是什么好差事,打仗得带头往前冲,待遇却没多少提高,但是在闯军这种朝气蓬勃的创业团队里,升职还是有诱惑力的。最直观的好处是:收留的难民中的单身妇女往往更愿意嫁给头领。
郝大勇自己的兵刃已经弄丢了,捡了一支三眼铳,从正在搏斗的几个人身边钻过,抡起三眼铳砸在芮琦的右腿上。原本芮琦的身边有亲兵护卫,可是在混战之中,亲兵们全都在和闯军搏斗,芮琦就成了被攻击的目标。
芮琦挨了这一下,痛彻心扉,也不知腿骨断没断,忍住痛楚抡刀向郝大勇砍来。郝大勇举起三眼铳格挡,又怎抵挡得了马匹的冲力,三眼铳被打飞出去,郝大勇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芮琦正要再复一刀结果他,忽觉后腰一阵剧痛,栽下马来。郝大勇回头一看,原来是负责在最南侧截断官军退路的王瑾赶上来增援,放箭救了他的性命。
王瑾虽然重创芮琦,却没有上来杀他的意思,对郝大勇一招手,便去砍杀别的官军了。郝大勇大喜,知道这是王瑾有意成全他。王瑾已经是总制了,难道李自成还能提拔他当掌盘吗?倒不如把这个功劳让给这个拼命作战的士兵。
郝大勇抢上前去,捡起芮琦的刀割下了他的脑袋,高高举起:“敌将已被我斩首!众官兵快快投降!”王瑾心想还好他没喊出“敌羞我去脱他衣”。
王继统、刘景耀二守备皆死于乱军之中,官军大败亏输,或四散奔逃,或束手就擒,闯军共捉得官军三四千人。
怎么处理这些官军成了大难题。陕西兵身在异乡,只要被俘,就不得不跟着自己的同乡闯军一起行动,而河南兵的家乡近在咫尺,强行把他们收编进队伍,肯定会大批逃亡,何况闯军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养他们。李自成与众头领商量了一下,决定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不愿意入伙的人全部放走。
李自成是很仁慈,但是他对敌人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这么多官军被放走,很可能迅速重新武装起来再和闯军为敌。平时抓住百八十个俘虏的时候,放了也就放了,可是三千官兵已经是足以影响战局的力量,很多人建议把这些官兵每人砍一只手再释放。
但最后,这些俘虏还是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倒不是因为闯军将领们觉得砍敌人的手有什么不人道,毕竟官军捉住流寇砍的都是脑袋,而是因为李自成和王瑾另有计划。
王瑾亲自带队,将不愿入伙的三千多被剥夺武装的官军很“贴心”地送到了武安城边,看着他们背着、抬着几百个伤员向武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