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喜是本地军户的子弟,今年十二岁,父母都已去世。这家伙年纪虽小,在卫所里却是个刺头,经常带头闹事,刘小旗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已经喝得微醺的刘小旗走上前去:“兔崽子,有种你就再说一遍。”忽然,张双喜合身扑上,一柄短刀刺入了刘小旗的小腹。张双喜脸上的神情十分狰狞:“我爹让蒙古人打死的时候,你贪了他的烧埋银子,你当我不知道吗?”说着又把刀拧了两下。
刘小旗的武功比张双喜这个小孩子不知高出多少,在军中算得上一等的高手,但是此时他喝多了酒,又手无寸铁,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一刀秒杀。其他人也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竟然会暴起杀人。张双喜说:“你们不想知道你们的军饷上哪去了吗?百户家床底下的窖里藏的全是银子!绥德如今满街都是饥民,与其等饥民们来杀我们,还不如我们先反了!”
军户世代驻屯,互相之间都沾亲带故,袁宗第兄弟虽然不是军户,但他们的母亲却是军户家庭出身,他们对于本地的军户十分了解,也有很多相熟的朋友。袁宗第向田见秀建议,绥德的驻军欠饷已久,他可以鼓动士兵哗变,趁机夺取州城。
田见秀与李自成等人商议了一下,觉得此事虽险,却也可以试试。目前他们从米脂带出的粮食还有富裕,并没有攻城的迫切需求,就算粮食不足,更合理的方式也是攻打本地豪强的寨子坞堡。这种地方防御力比州县要低得多,也不会有正规军,而且都是大地主修建的,里面有大量的粮食。
绥德能提供的最重要的资源是人,城中大批有战斗经验的官军士兵固然是李自成他们的威胁,但如果能收编他们,这些人将成为强大的助力。李自成最终决定,还是试着攻击州城,次日清晨,所有人分头行动。
袁宗第和袁宗道进城找他们的几个表兄弟去联络亲朋好友,白鸠鹤则去各个村子叫人。李自成带着大队人马运动到无定河下游的一处桥梁,从那里过河,王瑾的任务还是截杀官军和乡勇的哨探。
不过今天官军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再探了,没有再派夜不收出来。其实主要原因是昨天派出去的九个探子被杀了七个,官军也害怕了,推说流寇已经远去,不肯再派人出来探查。王瑾当官军时见惯了这种事,对内中情由也猜到了七八分。陕北的驻军已经是明军中战斗力比较强的了,尚且这样懒惰怕死,普通的军队更不知要烂成什么德行了。
起初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那座桥只有十个乡勇把守,田见秀带人化装成小贩靠近,趁着乡勇上前勒索财物的时候把他们一股脑都收拾了,没有走漏风声,大队安然过河。白鸠鹤也成功叫来了两百多个本地的穷民,现如今煽动饥民造反再容易不过,遍地都是吃不上饭的人,白鸠鹤拿着李自成发给他们的粮食到各村一炫耀,当即便有人表示愿意造反,就算死了,起码也是饱死鬼。
但是袁宗第和袁宗道发动军户的工作遇到了些困难。军户们饱受军官的压迫盘剥,要说生活困苦,一点也不逊于普通百姓,但是他们担心造反会牵连家属。饥民攻打城市,可以抢掠一番之后一哄而散,事后官军再来剿,根本找不出是谁干的。可军户要是造反,事后肯定会有官长的亲信去指认有谁参与,除了少数像张双喜这样无牵无挂的,还有已经揭不开锅的之外,愿意参与的人并不多。但凡家中还有几升杂粮,谁也不肯贸然冒险。
于是袁宗第决定改变计划。本来他们打算联络好人员之后,等到半夜再动手。可眼下一来是聚不起那么多人,二来是有几个人不是很保靠,有可能去告密。所以袁宗第决定提前下手,在晚饭时分趁着刘小旗等“守城有功”人员吃犒赏的机会,将这一批军官一网打尽。张双喜自告奋勇,要去杀了和他有宿怨的刘小旗。
张双喜杀了刘小旗,院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院门砰地被踹开,袁宗第带着二十多人冲了进来。在院子里吃犒劳的有四十多人,大部分都是中下级军官和将领的家丁,战斗力并不低,但是他们的手中都没有武器,根本无法抵挡。由于双方都是熟人,所以下手非常有针对性,转眼之间,院中一半的人都被砍杀,剩下的人全部束手就擒。
袁宗第提着滴血的刀说:“你们剩下的这些位,都是平素不怎么欺负人的,要是杀了你们,未免不够仗义。如今不沾泥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绥德,转眼便要破城,有愿意跟着我们干的,一起入伙,要是胆小不敢,我也不坏你们的性命,把你们捆在这儿,等我们完事了再放人。”俘虏们大多还是不敢造反,只有六个愿意干的。袁宗第便叫人把其余人都捆在一起,拴在柱子上。俘虏中官阶最高的是一个试百户:“袁老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请看顾我家小。”袁宗第摇了摇头:“稍停城内大乱,我自己能不能活都不一定,谁也顾不上,我不下手害他们也就是了。”
南门一带的官军核心力量被一网打尽,与此同时,袁宗道也带人攻打南门,战兵们当然是懒得来守城的,把守城门的卫兵虽然也是军户,却都是常年耕田劳作,缺乏训练,临时被拉来充数,有好些还是袁宗道的熟人,其中两个已经做了内应。一见他们杀过来,两个内应带头叫嚷,拔腿就跑,其余守门兵跟着便一哄而散。袁宗道立刻命令关上城门,在城头点起火来向李自成传讯。
之所以要关闭城门,是因为城外关厢还驻扎着一支部队,有一个千户带着五十个士兵驻守关厢,还有马家寨的一百多乡勇,如果他们冲进城来,袁宗道这几个兄弟是绝对挡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