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又称汉江,由中源漾水、北源沮水、南源玉带河汇流而成,流经沔县(现勉县)称沔水,东流至汉中始称汉水。
自安康至丹江口段古称沧浪水,就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那个沧浪水。
汉水为长江最大的支流,常与长江、淮河、黄河并列,合称“江淮河汉”。
向西望去,汉水就在眼前,像风一样静静流淌,温柔而惬意。
越过它,便是繁华的楚郢地界。
向北望去,但见雾气迷蒙,水气氤氲中战马嘶鸣、剑戈相鸣,杀喊声彼此起伏,公子夫概明白,左司马沈尹戌帅部杀到。
同令尹囊瓦分别之后,左司马沈尹戌帅部万余,轻装简行迂回方城,突破蔡军封堵赶至淮汭,准备烧毁吴军战船,却发现吴军战船早已不见踪影,心中着急:“糟糕!扑空了!”
正在这时,左司马沈尹戌又突然得知令尹囊瓦主力溃败,心中暗道“不好”,火速回撤至息县,调息县兵力与己部合兵一处,穿大隧关南下驰援,以便抢在吴军前面守备郢城。
左司马沈尹戌部行至雍澨时,迎面遇到如同丧家犬一般四处溃逃的令尹囊瓦部。
疲劳到极点的溃军看见左司马沈尹戌部的旗帜,像是突然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般亢奋不已,他们立即加入这只生力军,满腔悲愤的打算一雪连日来的败军之耻。
左司马沈尹戌稳住军心,重整方阵,随后令旗一挥,帅部如秋风扫落叶般向公子夫概部扑去。
正在四处搜刮楚军的公子夫概部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便在左司马沈尹戌部的凌厉反击下,猝不及防,一下被打败。
左司马沈尹戌再接再厉,趁势发动反击,身先士卒,与公子夫概部三战三捷,直到遇见吴王阖闾所帅领的吴军主力。
白缨亮盔、寒光剑戈,从远方整齐划一、踏步而来;旌旗蔽日、人沸马嘶,从容展开阵势,威猛雄壮令人心惊胆战。
沉默!
永远令人胆寒的沉默!
面对数倍于己的吴军主力,左司马沈尹戌深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背后便是楚国百年之根基,自己俨然成为郢都的唯一的屏障和希望。
西撤汉水已然不可能实现,当下唯有与吴军拼死一战,为楚昭王防备郢都腾出宝贵的时间。
左司马沈尹戌振作精神,对将士们说道:“忠君卫国,唯有战死疆场,我不愿成为吴国的俘虏,有谁能在我将死之时将我的首级割下,不让吴军羞辱?”
一名名叫句卑的护卫应声道:“下臣卑贱,愿以担当。”
左司马沈尹戌欣慰道:“好!”
左司马沈尹戌平日待将士如亲子,在军中威望极高,每一名楚军将士都非常清楚的知道楚国安危系于此战,决心随主帅死战,以血肉卫国土,用剑戈取功名,让狂妄的吴军也一尝楚人的厉害!
令旗一挥,左司马沈尹戌一马当先,身后呐喊陡然暴起,如同山洪突发,飓风般的攻势卷向沉默的吴军。
明知不可敌而敌之,明知不可为也要毅然亮剑,就算不能阻挡吴军的铁骑战戈,也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时间,两军发了疯的冲撞在一起,战车对战车,盾牌对盾牌,剑戈对剑戈,士兵对士兵,像绞肉机一般将整个战场搅的血肉模糊。
饶是身经百战,也是惊恐万分。
吴王阖闾镇定自若,指挥部队迅速将楚军包围,左司马沈尹戌左冲右突、奋勇冲杀,身负三处重伤仍无法冲出包围,见大势已去,对句卑说道:“我快不行了,割下我的首级走吧。”
句卑泣拜,待左司马沈尹戌死后,割下其首级回报楚昭王。
左司马沈尹戌部下皆以身殉国,力尽而亡。
历时十天的柏举之战,以吴军全歼楚二十余万中央军的辉煌胜利而宣告结束。
柏举之战是吴国经过六年的“疲楚”战略后,给长期称雄的楚国以空前的创伤,从而使吴国声威大振,在春秋末世博得了自己一席之地的一次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大战。
暂停一下。
现在我们来简要分析下为什么吴国会取胜,因为百余年来,以晋国为首的中原集团处心积虑对楚国没做到的事情,竟然被一个蛮夷小国轻描淡写搞定,还是一件很值得总结的事情。
在我的印象中,以少胜多的战役举不胜数,但主动以一个小国的兵力战胜庞大的帝国、并且动其根本的战争只有两次——一次是破楚入郢,一次是清军入关。
如果再加上“快速取胜”等限制,吴军战力可以说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先从楚国自身找原因。
原因很多,专家们的分析也很全面,不外乎长期征战、政治黑暗、君臣离心、将帅无能、临战乏术等因素,但我们将楚国这些弊病放到当时环境、与其他国家相比,也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也有人谈到楚国的军事实力。
楚国的军事水平与其他国家相比,丝毫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仅从中原诸侯两次被迫与楚国签订弭兵协定就可以看出来,当然,与吴国比还是有相当差距的。
关键在于,楚国的国策出了问题——东进之策。
楚庄王十三年(公元前601年)的时候,楚国和吴、越二国还是报团取暖的盟国。楚共王七年(公元前584年),当中原诸侯组团进攻楚国的时候,吴国两肋插刀的攻郯救楚,非常讲义气。
到了第二年就不一样了。
在以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的封锁下,楚国的北上争霸一再受阻,只好将战略重心转向江淮流域,兼并小国以扩大实力。
可惜的是,楚国遇见了刚即位的吴王寿梦。
吴王寿梦是一个有梦想有追求、不安于现状的人,他想做一位带领吴国走向富饶、变得强大的明君,在以武立国的当下,他有二个选择——北上争霸、或者南下伐越。
对于弱小的吴国来说,北上与中原诸国争霸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也不可能实现,在这方面楚国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具有很强的参考性。
相比而言,南下伐越更可靠一点。
但攻打越国也有点麻烦。
越人号称“百越”,是一个多源的蛮族统称,按现在的说法来解释,越国不是一个共和国,而是一个合众国,越王不光是越国的国君,还是整个越族的头。
在斗狠方面,越人比吴人更厉害,比如令倭寇闻风丧胆的戚家军便是由义乌人组建。
如果吴国执意伐越,越国便会分裂成很多个小国,整天在你国境线上骚扰,吴国势必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之中。
比如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对越人也没有完成征服,反而成为反秦的主力。
所以,为了营造一个和平安定的南部边境,还是有个人稍微管着比较好。
并且从地缘价值上来说,春秋时期的越国绝不是如今GDP比较高的鱼米之乡,除了沼泽就是猛兽,实在不算一个好地方,打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这些也是后来吴国无能为力、也不屑于灭越国的原因。
北上还是南下,吴王寿梦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
但是,楚国叛臣申公巫臣的出现,坚定了吴王寿梦想都不敢想的尘封已久的另一种思路——西破强楚。
虽然楚国东向发展也引起了吴王寿梦的警觉和不安,只怕有一天连自己也会被吞并,但楚国可怕的战略纵深和曾经盟誓的约束,使得吴王寿梦迟迟没有与之为敌的打算。
两难之际,基于中原政局考量、急于复仇的申公巫臣在晋国的授意下出使吴国,“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然后“教之叛楚”——左丘明的这个“教”字包含太多意思。
一个“教”字,道尽申公巫臣苦口婆心教唆吴王寿梦叛楚时的甘难,也道尽对于弱小的吴国来说,下定这个决心时的勇气和艰难。
可以想象,申公巫臣说服吴王寿梦叛楚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楚国的东进之策——严重威胁了吴国生存空间,也阻碍了其自身发展。
为了争夺江淮地区的绝对主导权,吴国开始主动与楚国为敌。
后来,楚平王“复陈、蔡”的举动,释放了一个更为强烈的信号——放弃中原,全力东进。
在这种形势下,两国利益发生直接冲突,又得伍子胥、伯嚭等人推波助澜,使吴王阖闾发动了势在必行的柏举之战——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所以,楚国的失败,除了内忧外患之外,国策的出台也是重要因素。
接下来分析下,这场被中国近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吕思勉认为“中国历史上以少胜多对比最悬殊的战役”,吴国是怎样打胜的。
吴国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伐楚。
从申公巫臣的“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到伍子胥的“安君治民,共霸成王,从近而制远者,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从公元前584年的“州来之争”,到公元前506年的“柏举之战”;从攻徐伐钟吾,到灭徐灭钟吾;从扰楚到疲楚……
八十年来,吴国心无旁骛、上下齐心,以伐楚为百年大计,高度的敬业精神,打不胜都有点说不过去。
换做你,不要八十年,八年就可以做成一件事。
又因为有晋国的照顾,吴国的外围政治风险较小,加之历代国君的励精图治、发展生产、改良吏治、整军经武,很容易实现跨越式发展,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军事。
吴国的发展一直和军事相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