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浒之战后,楚庄王清除了若敖一族,彻底走出执政阴影,一方面在国内大举任用孙叔敖等贤名大臣,强国利民,发展农桑水利,一方面主动对外用兵,与晋国争夺出入中原的郑、陈二国。
从楚庄王十年(公元前604年)至从楚庄王十四年(公元前600年),陈国被迫两次与楚国媾和,三次与晋国媾和,每年都不得消停,不过也得益于陈国陈灵公的荒唐做法,楚国才得以在春秋史上浓墨重彩一番。
郑穆公有一女名叫夏姬,长得如花似玉,被后世评为春秋四大美女之一,很有名气。
但她的出名不仅仅是依靠他的美貌,还因为她“妖淫成性”,和“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的传奇经历,但是在这里,我要讲述另一个夏姬,一个我认为真实的故事,因为一个男人对她毫无偏见的爱。
夏姬小的时候,被她的哥哥公子蛮所欺负,被郑穆公流放到楚国生活,而公子蛮也因为犯事,三年后被郑穆公杀死。
到了出嫁的年纪,因为有过污点,夏姬只能委屈嫁给陈国的大夫夏御叔为妻,九个月后早产生下一子,叫做夏徵舒。夏姬也很珍惜得之不易的安稳生活,十二年来尽心竭力的相夫教子,直到夏御叔去世。
夏御叔去世后,夏姬一个人带着儿子夏徵舒生活。在当时的战乱环境下,夏姬母子虽然生活艰难,但夏氏家族也是当时的望族,时常接济夏姬母子,孤儿寡母倒也活的清静。
但是这份平静不久便被打破。由于夏姬驻颜有术,三十年纪宛如少女,被大夫孔宁和仪行父这两个人看上,并逼其就范,两人还经常为了得到夏姬而争风吃醋。
由于两人闹得动静很大,被陈灵公知道了,陈灵公一见夏姬美貌,也哈喇子直流,恬不知耻的加入其行列。夏姬一介女子,又能如何反抗?也只能委曲求全,自安身命。
三人越玩越放肆,甚至在上朝时都互相展现夏姬的汗衫互相嬉戏。陈大夫泄冶看不过眼了,谏言陈灵公,觉得国君和大臣在大堂上公开淫乱,宣扬出去不雅观,希望陈灵公尊重自己的身份。陈灵公一听,满脸惭愧,便把泄冶给杀了。
泄冶一死,朝中再也没有人敢议论陈灵公等三人的所作所为,三人也玩的肆无忌惮,毫不顾忌。
沉浸其淫的陈灵公为了讨好夏姬,还拜其子夏徵舒为司马,统管陈国军马,这好比是给了夏徵舒一把刀,而这把刀也最终让陈灵公丢了性命。
俗话说祸从口出,一次三人又聚在夏姬家吃饭,三杯酒下了肚子便口无遮拦的开起了玩笑,陈灵公当着夏徵舒的面跟仪行父开玩笑,说夏徵舒长得像他;仪行父也跟陈灵公开玩笑,说夏徵舒长得像他,三人说来说去,就是不说夏徵舒长得像他爸。
夏徵舒也是年轻气盛,听他们开起自己过世父亲的玩笑,又想起这些年他们对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十分恼怒,一不做二不休,待三人喝酒出来,一箭射死了陈灵公,依靠手中兵权发动政变,并自立为国君。
事情才刚刚开始,孔宁和仪行父大难不死,跑到了楚国,请求楚庄王帮助平叛。陈灵公之子太子午跟孔宁和仪行父逃的方向不一样,逃到了晋国,请求晋成公帮助平叛。
晋国的赵盾和晋成公相继而亡,国内各派系争斗又趋于白热化,无暇帮太子午处理国事。但楚庄王却表现出不同以往般的热情。
对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进攻中原的楚庄王来说,没有比打着平定内乱而光明正大的攻打陈国更好的了,孔宁和仪行父这一举动无疑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当即整顿兵马准备进攻陈国。
孔宁和仪行父虽然喜淫,但还是比较爱国的,看见楚庄王比自己还积极,唯恐其另有阴谋,中原各诸侯也担心孔宁和仪行父的行为是搬狼救羊。对此疑惑,楚庄王信誓旦旦的向各界表示:“无惊,吾诛徵舒而已。”
楚庄王十五年(公元前598年),楚庄王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是正义之举,还约上附近的几个小诸侯一起去讨伐陈国。
在孔宁和仪行父的帮助下,陈国毫不设防,楚庄王率领大军,以各诸侯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攻下陈国国都,并将夏徵舒车裂,一举平定了夏氏之乱。
陈国,地处南阳盆地以东,与郑、宋、蔡三国接壤,其地理位置对楚国而言极其重要,不仅可以与息县一同构成进军中原的跳板,还可以成为息县的战略缓冲地带,对淮河上游的防御有着重要的作用。
楚庄王此次轻而易举的攻下长久以来都没攻克的陈国后,突然不想守信用了,想学楚文王灭息设县的做法——灭陈设县,于是楚庄王将孔宁和仪行父囚禁在了楚国,陈国灭。
楚庄王灭陈设县后,洋洋得意,并以诸侯、群臣恭贺为乐,但还是有点小失落——唯独申叔时没有恭贺。
申叔时,是当时楚国非常有德行的一个人,中原化的程度非常高,楚庄王也经常让其做为楚国的外交大使出使他国。如果此番能够得到他的赞扬,楚庄王更会心满意足。
此时申叔时刚出使齐国归来,楚庄王见其汇报工作时没有顺便恭贺,以为他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好,把恭贺这件很重要的事情搞忘记了,便准备等他几日,等他恢复好了,自然会来毕恭毕敬的恭贺一番。
估计等的时间有点长,楚庄王觉得申叔时是故意不道贺的,略带责备的对申叔时说道:“夏徵舒无道,杀死了他的国君,我带领大军讨伐而杀了他,诸侯、大臣们都庆贺我,为什么就你不庆贺?”
申叔时没有直接回应楚庄王的责备,从侧面道:“我从齐国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件事情,有个人牵牛抄近路,踩坏了别人庄稼地,田主人追过来,不仅责骂了这个人,还把牛抢来归自己,大王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楚庄王说:“抄近路踩人庄稼确实有错,可是因此就把他的牛夺来,惩罚也太重了点,有点过分。”
申叔时接着说:“是呀,大王以夏徵舒杀君为不义,因此征集军队讨伐夏徵舒以申张正义,可是事后却灭其国家,其他的人就会认为你贪图陈国的富有而讨,不是因为以义讨之。你今天因为贪婪而灭国,明天就是蔡国,后天就是郑国,这就要离心离德了,诸侯离心离德,今后还怎么号令天下?”
楚庄王本就是个圭璋特达之人,觉得申叔时说的非常有道理,这些很有道理的话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于是将陈国复国,并将太子午从晋国接回来继任君位,是为陈成公。
对于曾经灭陈的功绩,楚庄王还是比较在意的,就这样将到手的东西拱手还人(“取诸其怀而与之”),心里还是有所不甘,于是从陈国每个乡带回若干人回楚国,凑齐千人后集中住在一地,后来这些人建立了夏州,也就是今天的江夏。
半个世纪后,孔子开坛讲学,与弟子们谈论各自的理想。好勇力的子路说道:“给我一个千乘之国,即使有内忧外患,只要三年我就能让它全民皆兵。”孔子笑他使勇好斗,转而跟大家讲了楚庄王“乃复封陈”的故事,故事讲完后,忍不住赞叹“贤哉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之信。”
自从改《春秋》以来,孔子在书中从来没有称楚君为王的,都是用楚子或者楚人来称呼,说明那时的楚国还是没有得到中原文明的彻底肯定,但是这一次,连孔子都忍不住的点赞,说明楚庄王的做法完全符合孔子关于“兴灭国,继绝世”的社会理想。
但是也不否认孔子有着作为中原人的一贯优越和文化狭隘,明摆着对陈灵公等三人袒护,陈大夫泄治因不堪朝堂淫乱而直谏被杀,孔子非但不赞其“仁”,还指责这一行为是白白死了(“可谓捐矣”)。
同时,孔子也丝毫不同情夏徵舒为了洗刷父母的耻辱,而一怒弑君这一行为,从这一点上来说,孔子所遵循的周礼,也显得过于古板而死守教条。归根结底,孔子的好恶,还是以他的文化价值为标准的。
楚庄王复封陈国,让中原诸侯刮目相看,他们没有想到,楚国在学习礼法方面的速度如此之快,楚国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野蛮、贪婪、落后的南蛮国家了,而是与我们一样严格遵守周礼行事的文明国度,一个在不断发展中也会维护中原秩序的礼仪之国。
国家名望提升了,但对于楚庄王本人来说,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千乘之国”,还失去了自己应得的战利品——夏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