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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满庭芳5

    芍药很是无奈,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拄着拐杖往前走着,这会李恒倒是不闹腾了,直奔着芍药抓着了她的手臂。

    “忘记了,芍药看不见了,我是芍药的眼睛了!”

    李恒一把夺过芍药手里攥者的钥匙眼眶中凝起了眼泪,只是布蒙着眼睛,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

    还记得李家刚刚落败她从牢狱中赶出来之时,丫鬟变卖了自己,青楼嫌弃自己的那个时候,变卖了头上的发饰,买了几个馒头蹲在墙边啃着,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有多么麻木,或许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也就在那样的一个时候遇到了李恒李大哥,是他给了自己希望,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他说他从今以后就是她的眼睛。

    还记得自己傻傻的问他跟着他可以吃饱吗?可以顿顿有白面馒头吃吗?只记得他说什么白面馒头,以后顿顿有肉吃。

    跟着李恒过活的这些年,真的顿顿有肉,他教会了自己唱曲子,说从前在小巷子里唱的挺好,等学了之后定是京都的名角儿,她也只是笑笑,现在这真的实现了,他成为了他所希望的京都最大的戏院院主和班主,她也成为了他口中京都的名角,梨花戏院的顶梁柱,只是看不见罢了,其他的什么都有了。

    “我是芍药的眼睛!我是芍药的眼睛!”

    李恒嘴中一直说着这样的话,芍药的眼泪却一直憋着,这么多年她不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走在路上小孩子拿小石子扔她叫着瞎子瞎子的,也是李恒帮着自己赶跑了那些,不知他做了什么自那以后,那些小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咔擦......”

    门开了,芍药不知道为何一个人能在醉酒的时候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准钥匙孔开门,李恒在她面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对啊!差点忘记了,从前这个屋子不就是李恒的住处吗?后来因为特殊原因,他搬到戏院里住了,再后来他就在于没有回来过,说到底其实是自己鸠占鹊巢罢了,哪有什么找准不找准的,这房子从前在她没住进来之前他就开过千万回了罢。

    “芍药......你怎么不进来啊?为什么要在屋子外面杵着,快进来,外面风大,不要着凉了!”

    李恒此刻早已精神了些许,开着门的那刻突然有了精神,记起这儿不是自己现在的住址,而是芍药的,不过既然回来了,那就先暂且坐一会罢,等芍药睡下之后他再走。

    此刻他的脸上还是有些醉酒带来的酡红,虽然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总比方才要好些,他庆幸自己没有在醉酒的时候当着芍药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之前说的那些胡话并不是很重要,他也时刻记着,幸好并不是跟芍药有关的,若是说了什么跟芍药有关的,她指不定又会背着他偷偷伤心了。

    开了门,先走了进去,装作还是迷迷糊糊摇头晃脑的样子,转身看到芍药还站在原地,这才赶紧催促着,说完自己又后悔了,方才说的太过严肃,抬眼看了芍药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芍药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往前走着,拐杖碰到了门槛,小心踏过门槛继续往前走着,李恒其实很想过去扶着芍药走,可是此刻的他在芍药眼里应该是醉着的,只会满嘴说胡话。

    大约走了一段距离,拄着拐杖的手用拐杖往前探了探,果然碰到了走进内屋的门槛,舒了一口气,转头,她看不见,但是却依然想转过头寻找那个人在哪个位置。

    李恒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芍药,看着她转头,就知道她是在寻找自己,赶忙凑到了她的身旁。

    也许是多年来的陪伴,就算看不见,他身上自带着的冷冽的味道也很刺激自己的鼻子,他走到自己身边了,多年来的相处和陪伴,让他们早已成为了彼此心中的亲人。

    芍药这才转回来,往前走着,这一次,李恒是扶着她的,芍药已经发现了李恒酒醒了,她一转头,李恒就过来了,要么是他真的把这个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要么就是酒醒了。

    “李大哥,你酒醒了罢......”

    李恒并没有讲话,芍药知道李恒不是不好意思讲话,而是此刻的他虽然想讲什么,但是也不太会讲,因为每每喝醉的他都是比较木讷的。

    “李大哥,你不说话,芍药就知道你已经醒了,既然醒了,你就自己倒茶喝罢……芍药看不见自家茶壶放在哪儿了,距离前几日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李恒扶着她走进了内屋,几天不来了,看了看里面,果然还是很安静的,李恒实在是想不到芍药是怎么样保持让一个家里永远都这么感觉整洁,很难想象到她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是如何做到的。

    如若芍药此刻知道李恒内心的想法绝对会嗤之以鼻,这不就是一间房间而已,只要知道了打扫工具的摆放位置,这么多年来下来,这些都已经习惯了,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不容易做的事情,对芍药来说最不容易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重见天明。

    芍药坐在了木椅上,李恒把她扶着坐下去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屋内没有声音,屋外呼呼风声,蝉鸣声不停。

    李恒一直盯着芍药的脸,手放在大腿上,两手交叉着,他很想此刻就对芍药说不若我们就比翼双飞,做同林鸟罢,他想如果他这么说了芍药大抵是会回他在天比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芍药伸手拆了自己围在眼睛上的布,那双眼睛可以睁开,可是,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一直闭着眼蒙着布好些,这样自己面对的都是黑暗,总归是有些安全感。

    “李大哥,天色已晚,若是你已经找到茶盏喝水了,那就好生歇息罢,今儿这内屋的床就留给李大哥了,芍药就睡在旁间了,李大哥你且安心歇息罢,明儿我们还要一早赶去戏院呢!”

    李恒正要拦她,她却已经先一步拄着拐杖走了,走前还转过头对着他的方向笑了笑:“李大哥,不用这么拘束,从前这儿不就是你的地儿吗?今儿让你睡个踏踏实实又有如何……”

    芍药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夜晚,没有旁人,享受月光的照耀,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听到只有夜晚才会有的声响。

    夜晚能给芍药带来的安全感是最多的,因为安静,因为旁人的喧闹与纷扰,芍药喜静,她从前真的很害怕吵闹的地方,记得那时刚刚看不见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整片世界都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到了一个地方,就感觉旁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可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说着自己是个瞎子。

    甚至那一段时间,就连自己的阿爹阿娘阿姊阿弟都不愿意见,因为怕,怕他们笑自己是个瞎子,是个看不见的,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她还记得从前的李芍岚是多么的骄傲,在京城是人人所艳羡的才女,那个时候多少人上来家中拜访,等她失明之后真正待她好的又有多少?

    还记得自家锒铛入狱后,那几个所谓的真正待自己好的也离开了,说是不要牵连她们家也锒铛入狱,甚至对她说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污秽之言,芍药很难想到。

    自家锒铛入狱后,被判了重刑,除了她谁都没有活下来,当然这个帝都的圣上假装很仁慈的发下指令说自己眼瞎,没有做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把自己放了,在自家男子被杀的那个时候,自己就被强行带到了那里,因为看不见,所以要让自己听见,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天,李家是怎么消亡的。

    也就在自己瞎眼了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什么叫做叫做虚伪,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好,从前的自己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瞎眼了后,真是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明白了,不然又怎么会有不经历风雨怎会遇彩虹的说法。

    这是她自豆蔻年华失明后的第五年,她没有出嫁,但是她遇到自己人生中的彩虹,那就是李恒,正因为李恒,如今的自己才能过上这般什么都不缺的日子,因为李恒,自己学会了许多,学会了唱曲子,学会了做了打扫,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作了一个普通人。

    低下头,不知是雨,还是泪,流了下来,芍药觉得自己如今已经获得了新生,她内心由衷感谢李恒给了那个五年前蹲在街边啃馒头的她新生。

    如今想来,就这么一新生,已经过了许多年,从前的李芍岚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现在只是芍药以后也是芍药罢了。

    走进旁屋,没有点开蜡烛,因为也不知道蜡烛在哪个位置,只能拄着拐杖不停往前摸索着,走到哪就是哪里咯!

    好不容易找到床躺下,却没有任何困意,芍药知道自己不该想从前那一些往事,可是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流泪,从前一遍又一遍告诉过自己,不准哭了,以后也不能掉一滴眼泪,可是真正要掉眼泪的时候,谁又能忍住。

    以为自己在五年前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流干了,可是微微湿润的眼角还是告诉自己能流泪,只是让自己流泪的人变了罢了,从前为了李家流泪,如今为了自己那愚蠢的从前,为了李恒而流泪。

    芍药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她其实真的渴望光明,但是在光明的时候遇到的人或事真的太过虚伪了,还不如黑暗的时候,什么都明白。

    算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天色早已不早了,还不如早些歇息……想着芍药就缓缓闭上了眼。

    黑暗中,两个身影出现了,阿德依与茴央在王离人那里说了措辞回房去了,实则却在这里偷偷观察着芍药。

    阿德依眼中极为不忍,叹了一口气,此刻身为凡人的芍药是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的,因为知道这一世的王女看不见,所以她们才会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直接显现了身形。

    “茴央,我从未想过这一世的王女会看不见,难以想象到王女之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只能看到她作为一个戏子在台上唱戏取悦民众,这一世的她实在太难……”

    茴央一把稳住阿德依的身子,冲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内心想的是什么,我也有这种想法,可是退一万步来想,我们若是真的做了,王女上一世所经历的岂不是白费了,所以此刻的我们都应该稳住才对……”

    阿德依眉头紧皱,她也不是不知道茴央说的什么意思,外人眼里,茴央都是性格极为冲动的人,其实,若说冲动,她阿德依才是真正冲动的那个主儿,冲动起来便什么也不顾了。

    一株茴央草,一条烛龙,一个堕神之子,三个碰撞在一起,是一个不一样的火花。

    她们在王女身边守护,而炎仁却在外头守护她们,这就是她们的分配任务,她们也与炎仁说过要不换个位置,他说不行,他本就是武将,哪里做得了那些女儿家的细活,这些事就交由她们来做,而他来负责守护她们的安危。

    “说起来,阿德依你可知这一世是如何情况,为何这一世的一魄和执念好似都分开了,这实在是难多了……”

    阿德依摇摇头,很想对着茴央扯起嘴角,可是却笑不出来:“冀岚神君与鸿钧道人都说过了,王女的每一世都有可能很悲惨,只是不知道如何悲惨罢了……”

    “悲惨?难道这一世的眼瞎,还不够悲惨吗?天道是想要她如何悲惨?李家已经灭亡了,她也做了戏子,已经够悲惨了……”

    “不若回去问问仙鹤岛岛主罢……他应该晓得事情挺多的……”

    茴央定定地看了躺在木床上的芍药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又看向阿德依:“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两个人又消失在了这个旁屋里,芍药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她感觉方才好像有人来看她了……

    是不是阿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