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鬼部在崖下杀人?
“我看看。”弃俯身蹲在崖边上探头下去。
一开始他什么都没瞅见,再往前探出一点才看见崖下确实有一群赤鬼人。这些人是站着的,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一群人已经横七竖八叠成一堆了。赤鬼人举着石锤石斧之类的东西对那些人连砍带砸,木头说的那个秃顶小辫仰面躺着,秃顶已经被砸成了烂血瓢。
弃摇摇头,鬼方易够绝。
他正要缩回头,崖下有个一直站在旁边的赤鬼人忽然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弃来不及躲闪,正好跟他看了个对眼。俩人都是一愣。
即使隔了那么远,弃也看得到那人咧到耳朵根的血红色大嘴,实在大的离奇。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不是人类的嘴!
弃没有任何犹豫,缩回去拉住俩人就跑:“快走!被发现了。”
仨人跑得飞快,屠四有些不乐意,边跑边喘:“哎呦我这一肚子酒肉,跑不动诶。怕啥呀,这崖这么高,他们再绕回来得到什么时候了。”
“咱们人少,现在不能出岔子。”
远处那一场葬礼已经完成,送葬人将瓮棺盖上石板离开了。仨人没了向导,一出墓地就开始绕圈子。绕了几回,木头叫起来:“这不又回来了么?!”
果然,又跑到墓地了。刚铺上浮土的那处新坟就立在那。屠四一屁股坐在棵杨树下:“不跑了!说啥也不跑了!我肚子疼。”
这会儿夕阳发力,遍地一片金黄。墓地一片虫鸣蝉叫声,静谧无比。弃也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小心过头了。就算这帮人找他们,那也得先进城啊。这城就一个门,等他们找来,仨人早走了。
他拍拍屠四:“那就先歇会儿,喘匀了赶紧走。”
俩人开始讨论底下那些赤鬼人,没说几句,木头忽然嘘了一声,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抻头听了一会,白着一张脸哆嗦道:“不对……悬崖那边有人说话!”
已经不用他说了,另外俩人也听见了。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悬崖外面传来:“他眼花了非让咱们上来看看!上面是墓地,咋可能有人!本来还想分那些人的马匹财物,这下好了,等一会下去,肯定被分光了!这小巫女肯定是故意的,非要把咱们支开干这破活!”
另一个声音也埋怨:“可不是嘛!装什么大巫,就是大巫祝的一张炕席!没有大巫祝,她还不得天天给族长端酒!”
“娘的!如果上面真有人,管他是谁砍死再说!耽误老子发财。”
怎么,崖底的赤鬼人居然上来了?!
怎么上来的?
可这会儿哪有功夫纠缠这个,仨人得赶紧跑。可这地形,哪里跑得脱!
“没办法了!”弃急速交代了几句,屠四一点头:“好嘞。”拉着惊恐的木头就朝墓地跑去,
过了一会儿,墓地边缘,悬崖壁上,六个赤鬼汉子忽然出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下面这么快就上来的,几个壮汉骂骂咧咧,手里都提着个硕大的石斧。
实话实说,这六个汉子的高大程度吓了木头一跳。屠四已经不算矮了,这些人比屠四还要高出一头。关键是,还很壮……
木头哆嗦着,嘤嘤哭了起来。
赤鬼汉子们四下看了半天,墓地虫鸣阵阵,一片蔓草灌木。鬼方人入葬不起坟包,旧坟与新坟全是与地平齐,一块块长方形排列得规规矩矩。唯一区别是年久的方形上已经开始生草了,新的方形上草少一些。
就在一块新的方形边上,跪着个默默哭泣的木头。整个墓地就这一个活人,俩领头模样的汉子对视一眼,轮着斧子走了过去。
个子高一些的汉子把斧子在手里砸了砸,踢了木头一脚:“干嘛的?”
随着薰育人进入城中之后,木头就得了一套赤鬼人的衣服。加上牤送他的一堆头上脖子上戴的珠珠串串,只要不开口,还真像赤鬼人。
原本木头只是哀哀的哭,被他这一踢干脆匍匐在地上,抓着地上的浮土往脸上拍,一边拍一边改成昂昂的哭。
灰土扬了高个子一脸,他一边咳一边抡起石斧要砸:“老子砍死你!”
“等会儿等会儿。”矮个子拦住他,弯下腰打量木头:“来送葬?哪个邑的?这里埋的是你儿子?”
瓮棺葬分两种,第一种是成人葬。成人体量大,需要两个陶瓮相对而扣,封好之后放入墓穴中填土。
另一种则是收葬夭折的婴儿和小孩。小孩子个小,下葬时只用一个大陶瓮就行,放入墓穴加盖一层石板再盖浅土,四围再加堆上些石块就是了。木头正对着哭的就属于这种,周围压了不少石块。
一听儿子俩字,木头身子一颤哭得更厉害了。俩手挥舞着拍拍地下又指指自己,然后抓着嘴巴昂昂哭叫。他脸上的灰土被眼泪一冲,双手一抹,顿时糊成一团花,啥也看不出来。
矮个儿一摊手:“是个哑巴,估计是来葬儿子的。”
“哑巴?喂!你看见什么人没有?有没有人在这边上往下面看?”高个子不解气,拿石斧一戳木头道:“别装啊,说话!”
木头一把抱住石斧,哭得那叫个惨啊,高个子都看见他喉咙里那深红色了。他一边摇头一边抓住石斧往自己头上比划,嘴里啊啊叫个不停。
“哎哎松手!干啥呢!”
矮个子啧啧摇头,上前拽住木头往后扯:“哎行了行了。小孩子难养,你得想开点。回家和婆娘好好过,炕上使点劲,明年又是一堆娃。松手松手。”
其他人上来分开他俩。高个和矮个商量了几句,觉得可能是墓地有人送葬,忙乱中可能有人站得靠边,那小巫女从底下仰视,估计是看错了。
“走吧,这在跟个哑巴过不去算怎么着?人儿子都没了,欺负他干嘛。”
“嘿,咋最近变得这么良善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这老大之前也夭折过两个小的……谁还没个伤心的时候了……”
一行人就这么走了。只不过这回没从悬崖那边走,而是往宗庙去了。
木头无比敬业,一直等到确定人走远了才停止哭嚎。倒不是他口干舌燥没泪了,而是眼前那新坟上的浮土开始砰砰震动。他赶紧扒拉开土,搬开周围几块石头,露出了地下那块石板。
石板正在颤动,木头低声喊道:“好了好了我来帮你……”
话没说完,石板猛一下向上掀起来。弃佝偻着站起来,俩胳膊因为抱着瓮棺时间太长都僵了:“快看看,屠四咋样了!”
瓮里面一个声音飘出来:“快把我拉出去,我都冲着这死小孩吐了两回了!再过一会儿我都死了!”
刚才仨人搬开石板盖,下面瓮与土坑间的缝隙只能藏一个人,另一个人只有跳进瓮棺里躲着。屠四因为身材比弃精干,只能躲进瓮棺里和小孩的尸体呆着。
夏末,尸体已经开始隐隐发臭。屠四一身除了尸臭味就是自己吐的污秽,他精疲力竭地滚到一边,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我说,小王……族长,回头我死了,你得赐我个厚葬。棺桲齐备,还要铜器殉人陪葬……这个瓮配不上我,忒寒酸了。”
忙着给新坟复原的弃扔过来一句:“放心,我一定赐你全套铜酒器,觚爵、尊卣全有!”
觚爵和尊卣都是成套的酒器,死者身份越高,陪葬的套数就越多。
木头讨好道:“四哥你咋能死呢,你这么厉害,一定……”
“少给老子放屁!”屠四一脚踹开他:“我都听见了!你说你在哭儿子!你才是我儿子呢!”
“冤枉啊!我装的是个哑巴哪敢说话,是他们说的……”
“少废话,叫爹!”
……
等这仨人历经问路、被嫌弃、再问、再被嫌弃这一系列艰难困苦终于回到驿站的时候,天空已经黯淡下来。弃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哪俩赤鬼戍卫。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下午跟着他们出去那人。
屠四走上去一拍他:“兄弟,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你了?不够意思了啊,眼看着我们迷路也不管,搞得我们这么狼狈。”
这会儿他已经跳进井里擦洗过了,浑身赤条条就在腰上裹了个木头的上衣。他大大咧咧,那戍卫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看了,只讪笑道:“族长的吩咐,不敢不跟着。那队伍送小孩下葬,晦气。”
怪不得,走了一半就没见这人跟踪了。原来是赤鬼风俗,小孩下葬成年人要闪避。
仨人刚进院,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屠四立即挡在弃前头大喝一声:“谁!”
他喊出声时,拳头也已经挥了出去。不料来人极敏捷,一把握住他的拳头一抻再一送,屠四就飞了出去。弃淡定自若,冲着来人笑道:“牤,又见面了!”
原来是牤。
这时其他人也迎了上来,妇纹招呼着让蓝山扶起屠四,自个笑盈盈地上前道:“夫君你们可回来了。单于牤等你好久了。”
驿站中一片欢笑,弃和牤走进室内。一进屋,牤就收了笑容:“弃大哥,我没想到你真会来。这里的规矩你知道了吗?”
弃点头。
“鬼方易说你们明天就要参加比武,可……”牤看看外面那七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族人”,皱眉道:“你怎么带了这么一群货色来?这怎么打?”
一共八个人,其中一个女人,一个“男宠”。加上弃这个“族长”,能打的只有六个。
“五个,还有个雀巢也不行。”弃摇摇头。
牤腾地跳了起来,跺脚道:“这不是胡闹吗?!你连上午都撑不过去!上午那个比赛就是比人数的。最后留下人数多的获胜,尤其是近身战,我见过有一场上去十个的。你这是送死!
弃依旧是笑:“这不是你来了吗?放心,你只管给我们讲讲要点,其他的我来安排。”
他拍手唤众人进来。一群人围着他俩或坐或站,弃冲牤点头:“说吧。”
看着这一群嘻嘻哈哈全无正经样子的“马羌”人,牤忽然觉得无比头疼。
这要能打赢,他就生吃一头羊!
PS:周末快乐。明天休息一天,周日比武!
打起来打起来,哈哈哈哈哈。
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