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别的声音,从我第一次听到,便再也不曾忘却过。看了眼邬思道,发现他也敛去了笑意,朝我点点头。无声地一叹,我回过身,迎向了那声音的主人。
“心尘见过四爷。”
众人见状,也纷纷行礼,却被胤禛拦住了:“出门在外,这些礼数,便免了吧。”
他清冷而沉静的眸子缓缓地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了邬思道身上:“这位,想必就是那位邬先生吧。”
邬思道欠身道:“草民惶恐,实不敢当这先生二字。”
“你如今的名气也不小。”胤禛的眼轻轻扫了一眼含笑而立的女子,又回到眼前这位一身布衣也掩不去铮铮傲骨的中年书生身上,“能成了她的先生,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便是皇阿玛,那日听说了,也对你存了几分好奇呢。”
“不是吧,皇上也知道?”我惊讶了一声,帮助邬思道避开了这样的对答。
“你的事,皇阿玛自然是关心的。”胤禛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飘渺的恍惚,言语中似有所指,“只不过,自从南巡回来以后,就很少看到你了。”
“皇上日理万机,我又怎好去打扰他呢?”我澹澹地笑着,早已失了先前玩闹时的调皮气儿。
胤禛的眸色深了几分,刚欲上前一步说些什么,看到身边还有这样一群人,便止了脚步,淡淡地道:“今儿怎么会出来了?”
我偏着头,浅浅一笑,莞尔道:“四爷,这句话应该我问才是呢。”
“刚从户部办完事回来,想下车走走,没想到,却是遇到了你。”他嘴角轻轻上挑了一些,“看起来,你玩得挺开心的。”
“遇到这么大的灯火,若是不出来看看,那还不可惜死呀。”我笑得浅淡,自有一股清雅如兰的气度,“阖家欢喜的日子,自然也该出来沾点喜气么。”
“你说得对。”他点点头,左右看了眼,便朝不远处的一间酒楼走去,转过身,看到我还站在那里,嘴角一勾,“不坐会儿么。”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算是给你的先生摆宴,依你那散漫的性子,怕是不会记得这些。”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看到我这般模样,他嘴角兀自浮出一抹笑,让那张刚毅的脸庞柔和了几分线条。
邬思道心中暗叹一声,从容地站在我身前,施礼道:“思道一介布衣,身无大志,亦无所长,却得四爷如此相待,如何敢当?”
李卫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先生也真有趣,听那四爷话里话外的,摆明了是不想给小姐找到拒绝的理由,先生倒是实诚,直接顺着竿儿就上去了。他的嘴角刚露出一丁点儿的笑,就被一旁的李姨狠狠地戳了一个胳膊,还没反应出疼来,另一侧的小晴更是用力地踩了他一脚。忍着疼看向她时,却收到一个大大的白眼,和眼底的警告。心思一转,便知道自己的确是笑的不是时候,也只得悻悻地笑笑,就此作罢了。
我并不知道他们手中脚下的动作,只是单纯地感觉他们三个的神情有些古怪,回过头时,恰好对上的胤禛的眸。那清冷的眸里,带着恍惚的温柔,让我的心不由一怔,旋即连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生怕自己承受不了那里深含的重量。
胤禛心中轻叹一声,自己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却偏偏遇到她一次又一次地回避,想到这里,总有些失落和怅然,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牵扯挂肚。摇了摇头,将满腹的感慨散去,便提步往那酒楼走去。
我瘪了瘪嘴,无奈地朝邬思道苦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邬思道则还在那里感叹了一番,这位四爷,难怪她会给出那样高的评价,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便给了自己莫名的压力,那份气势,的确不凡,也的确担得起,她那个三足鼎立的论断。虽然,眼前的他实力还不是怎样的强大,但这样的人,心太深,性善忍,也必然会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邬思道也走向了酒楼之后,余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地好半天,才咬咬牙,也快步地随了上来。
或许是闹花灯的缘故,酒楼的生意并没有十分的好,显得略微有些空旷和干净。一行人刚一进门,便得到小二十二分热情的招待,将我们迎上了二楼临窗的雅间。
虽是雅间,但不过是用屏风隔出了一个区域,透过屏风,隐隐间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胤禛在主位上坐下了,我沉吟了片刻,便拉着邬思道去了客位,自己到了下位。李卫三人瞧见我们这阵势,倒也没有转过屏风,在外侧靠着栏杆的地方也挑了张桌子,留心着我们这边的动静。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仍旧是一袭素白纱裙,有种飘然若姿的出尘之气,又隐着一份温柔的疏离,胤禛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柔和,道:“入了秋,夜间霜气重,可别再着凉了。”
我有些讶然地抬眸看向他,不解他怎会突然如此温柔的关心,更不解他怎会当着初次见面的邬思道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上他那幽潭一般看不出深浅的眸,我的心似乎清明了几分,浅浅一笑,道:“多谢四爷关心。”
胤禛颔首,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余光却瞟向了客位上端坐的邬思道。
初闻此人,只是缘于她,缘于他那画师先生的身份,倒也不过是生了几分好奇,好奇那个看似温和宽容实际心性骄傲的女人,愿意奉为先生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今日初见,起先倒也不觉得什么,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落魄书生罢了,可随后细细想来,却觉出了几分味道。
面对自己时,他虽然礼数周全,可那份不亢不卑的气度,回话时从容冷静的应对,将那其间的分寸拿捏得多一分不多,少一寸也不少,那般敏锐的觉察力和缜密的思维,若说是无志无才之人,那也谦虚得过了火些吧。
想到这,胤禛忍不住又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心中霍然长叹,以她的心性,身边的画师,是如此高才,也并非奇事。只是,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