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卫神神叨叨的惦记里,七月初七终于姗姗而来。
那一日,刚用过午饭,就瞧见他在门外东张西望的,我忍不住笑着叫他进屋:“瞧你,急成什么样子,就算是过节,也没有这么早就开始的吧。”
李卫的眼珠转了转,涎着脸笑道:“这是第一次跟小姐过节,自然是要起得早一些。而且,去的早些,还能占个好位子呢。”
“油嘴滑舌的,如果叫小晴听到了,又该被她取笑了。”我倚着软榻,随意地笑着,“瞧你那巴巴的样儿,就算是牛郎织女要见面,总也得让喜鹊把桥搭好了才行吧。”
“看来,等不及搭鹊桥的人,也不止一个呢。”屋外,蓦地传来邬思道满是笑意的声音。
我坐起身来,惊道:“先生,你怎么也这么心急么?”
“这可不是我。”邬思道笑着走进屋子,朝身后指了指,道,“是小晴丫头,一大早就去催我,生怕赶不上时辰似的。”
话说着,小晴干干地笑着从他身后转了出来:“那个……小姐,我这,这不也是好奇么。”
我的眼神在她和李卫之间转了几圈,浮出一缕笑,若有所指地道:“没想到,拌拌嘴,也能把事儿想到一块儿去,这可比李姨的小葱拌豆腐来得更快更融合呢。”
还没等两人听清楚,邬思道已经笑得不行了,无奈地看着我:“有你这么拐着弯儿取笑别人的主子么?”说着,又转身对那两人道,“你们两个也别杵在这了,还不收拾东西去,不是都急着要出门么?”
小晴和李卫互相看了看,便应言地一前一后出去了。我闲闲地看着邬思道,笑道:“先生似乎,也很期待呢。”
“人生有所期待,总比百无聊赖要好。”邬思道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喜幻想,但并非不做展望,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固然重要,但拥有一个既定的目标,也能督促自己朝着那个方向前进,而不是裹足不前,更不是不停地走走停停、进进退退,弄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方向也迷失了。”
“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选择我喜欢的,喜欢我选择的,对么。”我轻轻地笑着,像是依恋着不舍落下的黄叶,在微凉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绮丽的弧度,“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一定会坚持着走下去,不管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更何况,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想,只要用些时间,就一定能看到春天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邬思道的眼里闪烁着关爱的亮光,“我也相信,你们两个,是会得到老天的怜惜的。”
浮出一缕嫣然的笑意,衬着我的脸庞愈发得明艳了几分:“我知道,想想那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都还在天河两岸努力着,更何况我们呢。再不济,也不至于一年只能见一面吧。”
邬思道失笑地摇了摇头:“你呀,劝慰人的本事比谁都高,可就是把所有的事都压在自己心里,又在心头上了把锁,叫人拿你没有办法。”
“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不承认地辩道,“我这叫锁清秋,锁住的是秋天的萧瑟,留下的是春天的希望,有什么不对么?”
“用漫天的思绪锁住清冷的秋,还是锁住了你自己清冷的心?”邬思道淡然反问道,“既然心里不舒坦,又何必要强颜欢笑的,好叫我们宽心?你当真觉得,我已经老眼昏花地看不出来,你到底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了么?”
“好了,先生,以后不了,行不行?今儿过节,咱们说这些多煞风景啊。”我笑靥如花,“小晴他们两个也快好了吧,我们这里离天桥那头还有些距离,早些过去也好,省得待会儿连马车都驾不过去。”
明知她是故意避开了先前的话题不谈,然而自己也的确不忍再继续这么说些去,邬思道只得点点头,笑着随着我的话接下去:“那也等太阳落下去了些再走吧,不然顶着日头,你又该抱怨晒黑了。”
“难得出去一趟,就先找个馆子坐坐吧。”我摇了摇头,虽已经很少想起前世的事,但有些习惯却是根深蒂固地难以改变,比如说,逢年过节的饭局,又比如说,我的婚姻观。
正说着,便看到李卫挽着李姨的胳膊,身后跟着小晴,走进屋来。
看见我们两人,李姨那越发红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那每一道沧桑的流痕里,都是欢愉的印记:“我家这臭小子,硬要把我也拉过去。都这么把老骨头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娘,话儿可不能这么讲。”李卫歪过头,“您身子骨还健朗着呢,活个百八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不就成了老妖怪了么?”李姨虽然轻声地斥着,但话里话外的欢喜,却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
“难得过节嘛,李姨若是不去,那可不行。”我笑吟吟地道,“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替我们守园子不成?”
李姨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深了,连连应道:“好好好,我老婆子就听小姐你的,我去,去还不成么。”
“这才对嘛。”李卫眉开眼笑地展颜道,“今儿街上可热闹了,我已经偷偷溜出去看了眼,一路上都是大灯笼,比家里的庙会不知道要热闹多少,可好看着呢。”
“乡下地方当然不好跟京城比了。”李姨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京城里,哪一样不是拔了样的,就连那一文钱能买一大把的大蒜,都贵的不成样子了。”
小晴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李姨,瞧您说的,那蒜儿能值几个钱,还劳您这般惦记着。”
“小晴,你瞎说什么。李姨这是会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咱们园子可是弄得越来越好了。”我含笑道,“这叫做呀,家有一老,胜过一宝。”说着,又将视线移到邬思道身上,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先生还是年轻了些,不然,我们就有两宝了。”
我的叹息,引来众人一阵笑意。邬思道眉眼间都是笑,无奈的声音里含着无限的疼爱之情:“你这丫头,怎么净排解我呀。”
我不禁莞尔。似乎,自从他来到小苑以后,我们的相处里,便少不了这样的嘴上交战。而两人的关系,也在这般的不经意间,越陈越香,越香越醇。
如今的我,对于他,已是千万分的信任,而他,也确实从不曾让我失望过。那些纷扰,那些青睐,那些诱惑,在他眼里,都化作了漫天的浮云,不曾入眼,也不曾弃我们而去。亦如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