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着碗筷的手一顿，又重新端起食盘放到矮墩上，低垂的睑掩去我眼底的哀伤，轻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怎么，你想要我一直这么服侍你么？那我才不干，我又不是你的丫环。”
他一滞，深沉如海的眸色里，闪过一丝恍惚的低迷，随即也笑了起来：“你呀，谁说你是丫环了？明明是自己想着法儿要偷懒，却能说出这样的歪理来，还真是让人拿你没法子。”
你是我心里惟一的妻，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为妾为婢呢。德昭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又拖过一个矮墩，用筷子夹了一筷的菜，递到他的嘴边，却发现他并没有动，不由有些疑惑地抬起眸。
他并未言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黑沉如墨的眸子变得很是明快，点点笑意飞溅出来，映得苍白的脸色更是晶莹如玉。
这般毫不掩饰的快乐！
我心中一动，只觉那落寞的神伤一滴一滴地化开，隐隐地淡了下来，眼底也渐渐生出几分明丽的光华，衬着秋水般的眸子越发的流光溢彩：“怎么，嫌我挑的东西，你不爱吃么？”
“若这是第一次，我会万分的欢喜；若是最后一次，我情愿留到以后。”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希冀和渴望，“心尘，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
被他这般注视着，我的心变得软软的，生不出半分的拒绝来，回望着他，轻声道：“快点吃吧。”
看着我那除了温柔还是温柔的眼，他渐渐地翘起了唇，慢慢扩大，散开，一阵孩子般满足的笑容朗朗地在屋内响起，他微微低头，han住筷子，缓缓地咽下。那般认真的样子，似在细细品尝天下最美的食物一般。
我静静地为他布菜，他细细地咀嚼着最香甜的饭菜，一种名叫温馨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服侍他用完饭后，我也匆匆地填了些，便又被他拉着手坐在了床边。想起先前老管家那透着古怪的神情，我忍不住再一次问道：“先前，你和王爷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管家跟我提起的时候，看起来那么不自然？”
他笑了：“就知道你还会再问。不过，我如果说了，你要保证不能气我，否则，我就不说了。”
“那要看你到底说了什么才知道啊。”我翘着唇，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些不依不饶的，挑眉道，“你说不说？”
“你呀，就不能学学那些女人，偶尔撒撒娇哄哄人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幽怨。不知为何，这次醒来，他就像是转了性子一般，那些淡雅飘逸全部去了九霄云外，留下的，变得贫嘴了许多。只是，我却丝毫不反感他的调情和动作，反而，心里充满了欢喜。
我眨了眨眼睛，拉着他的手轻摇了摇，声音变得嗲得发腻，“亲爱的，你就告诉人家，好不好嘛？”
他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如愿地听到了她的软语相求，甚至还多了那个让自己欢喜万分的称谓，可不知为啥，总觉得哪里别扭，只得无奈而宠溺地叹了口气：“唉，算了，还是往常的你，看起来更适合些。”
“嘻嘻——”我立马从嗲声嗲气中回转过来，声音也恢复了先前的平和清越，“别打岔，到底是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我只是跟他做了一笔交易。我同意好好地迎娶那个内定的女人进门，好好地履行承袭爵位的职责，也同意今后入朝为官用心做事，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度日。”
如此优渥的条件，让我的心提了起来，追问道：“交换了什么？”
“作为交换，他答应了我两件事。”德昭的视线专注而温柔，似乎我就是他生命的至宝，“第一，是这一次，让你一直能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痊愈，或者说，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他伸出手，轻柔地在我的面颊上婆娑，“第二，阿玛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能卸下肩上的担子，他便不再用父子之情束缚我。”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答应了？”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我感慨了起来，“这么苛刻的条件，他居然也会答应？话里话外的，就是你摆明了是要离开他，离开这个家，他怎么舍得啊？”
“你说呢？”德昭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似乎眼前这女人的反应总是和别人的不太一样，这时候她倒是没想失了束缚的我会有怎样的举动，反而挂心起自己的阿玛来。
刚欲开口，突然想起他那句“内定的女人”，心情就马上转了阴，变得有些闷闷地，低着头，攥着他的衣角，将柔滑的绸拧成了麻花：“问我做什么，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我的下巴，动作轻柔，却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坚定，看着我侧过的眸，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说的总比做的要容易得多嘛。我在心里默默地道，也明白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只得将满心的不甘和哀怨尽数埋下，不再给他施加新的压力。于是，我耸了耸肩，露出一脸的轻松：“看你这样子，我还需要猜么？不过，你阿玛对你真好，要是我，不把你捉起来狠狠打一顿出气才怪呢。”
看着很快便调整好心绪，只留下欢愉在表面的人儿，德昭心中满是怜惜和歉意，只是，自己却不能给她其他的承诺，更不能将自己拥有的一切与她一起分享。自己能给她的，只有这颗为她而跳动的心，和一段漫漫等待的记忆。
轻轻地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肩上，手臂弯过我的背，搂住了我的肩，头微微一偏，埋进我的颈间，在我的耳鬓厮磨，温热的气息，像是顽皮的孩子，呵得我的耳朵有些发痒：“你舍得吗？”
我不自然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的脸，这才开口反问道：“为什么不？”
看着我拘谨地回避，他又笑了起来，蔓延在脸上的笑容灿烂如初生的暖日，突然低下头，在我愕然的神情下，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又似清风拂面般柔和，让人心中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和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