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斟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浅浅地笑着,如澹澹的池水,清澈透明的眼眸微微含着柔意,似是看着眼前的人儿,又似什么也没看,那如水的眸子也如水一般,澄净得没有什么倒影。
“心尘。”杯沿犹带着一丝丝属于她的温度,握住的手骤然用力,似是要握住女子风一样的心怀,胤誐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
我抬眸而笑:“十爷,有事么?”
被那双烟波潋滟的水眸吟吟地看着,胤誐只觉心头荡漾着水纹,连呼吸也急促了些许,心底深处那个压抑多时的念头便蠢蠢欲动起来,看着眼前盈盈的女子,这个第一眼看到就让自己想要拥入怀里怜惜疼爱的女子,想要直接地开口说明来意,可随即又想起她的温柔里始终含着的那一缕疏离,明明站在自己的面前,清晰得连纤长的睫毛都看得清,可不知怎的,自己总觉得她离得很远,好像隔着朦朦的雾。她就像是天边的风,初看时在自己身边,细观时,却找不到究竟在哪里。
想到这里,胤誐心里突地有些踌躇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会儿,才道:“你想要学画?那个画师好不好,要不要我再替你找一个画技高超的来?”
蹊跷地抬了抬眉,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古怪,可究竟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只是单纯的感觉,素来爽直的他,说话吞吐了许多。然他既然没说,既然这样问着,那我也便顺势答道:“多谢十爷的关心。只是先生的画技,便足够我学习的了。”
“跟我总这么客气做什么?”胤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以后,不要再说谢谢了,若是叫人听去了,还觉得我们生分呢。”
“十爷,”我有些哭笑不得,“您是堂堂的阿哥身份,若不尊敬点儿,难不成还叫心尘,跟你称兄道弟不成?”
“我不需要你的称兄道弟。”胤誐猛地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道下定决心后的果决,快步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字地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做我最心爱的女人。”心里积压一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说出。
被这句重量级的话语震得有些失神,错愕地“啊”了一声。低头看到我惊疑的样子,胤誐的眼里带着滚烫的温度:“心尘,你是我的。”
那霸道而嚣张的话语,像是在宣告着他的所有权,又像是要在心上带一个紧紧的箍。只是,这样的箍,并不适合我,也锁不住我。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是我自己的。”说着,便用力地去抽被他握住的手。
觉察到我的意图,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牢牢地握着,竟有一丝丝的痛楚隐隐传来,似嘲笑我的徒劳无功。他的眼里有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定定地看着我,道:“一年前,你跟我说,要自由,要尊重,好,那我就依你,等你一年。如今,你该没什么可推脱的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笑道:“若我推脱,十爷莫非还能寻一根绳子绑了我去不成?”
干燥的大掌轻轻抚上我的脸,他的眼里带着一种灼热的迷醉,托起我的下巴,让我避不开他眼底浓浓的情意,道:“只要你跟了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地满足你。你要弹琴,我便搜罗天下最好的琴,最好的琴师,我会为你建造一座专属于你的院子,里面种满了柳树,种满你的影子,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依你。”
含着笑,在他深情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十爷,多谢你的关爱。虽然身在风尘,但那些富贵繁华,在我眼里,不过是浮云流水罢了。”
“你要拒绝我?”胤誐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没想到,一个青楼歌妓,居然会拒绝自己!在他看来,自己在决定之初,先来询问她的意思,已经是极大的尊重和诚意了。一年,整整一年的包容和等候,迎接自己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胤誐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她再特别,也终究是个女人。身为女人,最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身份,地位,和丈夫的宠爱。这些,自己全部都能给她,还会尽量给她最好的,给她其他女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人生。这样的条件,胤誐自认能打动所有的女人,无论是平常的百姓家,还是深闺里的小姐们,却独独打动不了她,打动不了一个名妓清倌的心!
“为什么?”胤誐忍不住问道。
没有直接地回答,我笑着,换了一个话题:“诸子百家中,我最爱庄子,不为他洋洋洒洒的文笔,也不因他深邃的思想,只因一则脍炙人口的典故。楚国的使者来见庄子,请他出山为官。庄子问使者,愿做死后留骨而贵、供奉于庙堂之上的神龟,还是泥水中潜行曳尾的寻常乌龟,使者终是功败垂成,郁郁而回。”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眼光平静而认真,对着胤誐道,“十爷,我的答案和庄子的一样。”
胤誐张了张嘴,半响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你就不担心芸娘和其他的姑娘么?”
我一滞,稍稍想了会儿,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知意味地笑了起来:“您是说,若是我不应允,丽春坊在京城便无立足之地了么?呵呵,十爷,这算是威胁吗?”
胤誐也急了:“心尘,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我沉默不语。他的心思,若是真的说一点都不清楚,那也是自欺欺人。一个以莽撞著称的金枝玉叶,能耐着性子默默地等待,能小意地关爱呵护着,确实也是极为用心的。只是——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我的沉默,让胤誐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你是知道的。”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疑问,反而透着些许的喜色。
心里哀哀地叹了声气,语气柔和而温婉:“十爷,红尘纷扰事多变迁,心尘只想要一份安静的生活,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待到此间事了,便会远遁市野,天地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