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心头猛地一跳,我有些语滞,兀自强撑道,“四爷,您这话从哪儿说起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嘴角轻轻一勾:“没有就好。进去吧。”
被他这么一扫,我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中如乱麻一般纠纠缠缠的,听到后面三个字,便如蒙大赦一般地松了口气,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往承恩殿走去。
或许是从未进过如此正式的殿堂,看到高高坐在上方的康熙,和垂首立在玉阶之下的众人,我竟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压力,那种帝王的威严,让人忍不住要匍匐在地。
款款来到殿中,我认真地施礼道:“心尘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起吧。”康熙摆了摆手,笑着看我一板一眼地行礼,起身,侧立,不禁问道,“今儿怎么正经八百地行起礼来了?记得你最不耐这些规矩的。”
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清浅的笑容从容而淡定:“如此威严庄重的大殿,心尘又怎好不知礼数?”
“你呀。”康熙笑了起来,听上去十分的开怀舒畅,“站在那里也不是个事,还是过来朕身边吧。”
我低着头,顺从地从侧面绕到了康熙的身后,李德全的旁边,抬睑看了一眼李德全,见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有着一丝赞赏,不由朝他微微展颜,复又敛了笑意,平静地立着。
玉阶之下,站着不少人,有些是我认得的,有些却十分面生。眼睛悄悄地扫了扫,便驻足在德昭身上。今日的他,身着一袭浅蓝的绸服,浅灰的玉带上系着同色的玉佩,拖曳着长长地流苏,衬着那张清华出尘的面容,愈发的清朗俊逸。
他似是发现了我的目光,抬起眸来,对上我尚未来得及褪去的眼,平静如镜的眸中浮出一缕温柔的意味,无声地传递着他的关心他的情。
被他这般凝神望着,我的呼吸有些局促起来,脸上飞快地染上淡淡的薄晕,颤了颤纤长的睫毛,终是抵不过他的注视,有些慌乱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将漾起波澜的心境平复下来,却发现似乎周遭的空气里,也充满的淡淡的甜意,不禁让我心中的欢喜更甚了几分,脸也更红了几分。
听不清殿内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低着头,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歌,似乎就叫做《一眼万年》,那时的自己,总觉得这样的名这样的词有些过于煽情,“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忘”,这般前世今生,生生世世的爱情,似乎只存在传说中。而面对德昭,面对这曾说要守护我一声的男子,我却是没来由的相信,彼此便是前世的盟约今生的情。
“心尘?心尘?”猛然间,忽的感觉到有人在低声唤自己,有些迷糊地抬起眸,看到康熙无奈的笑容,“站在朕身边也会走神走成这样,真不知该说你什么。”
“心尘不敢了。”耷拉着脑袋,有些闷闷地说着不知道被自己说了多少遍的话。
果然,康熙摇头叹息道:“每次都是毫无用处的保证,若是真要算起你的罪来,怕是十颗脑袋都不用了。”
虽然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我仍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个罪名,貌似叫做欺君吧?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虽然我不过浮萍一叶,无亲无故,但这掉脑袋的事儿,还是有些吓人的。
我的脸色垮了几分,笑得有些讪讪地:“皇上胸怀宽广,德泽四方,自然不会和心尘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这些奉承话就算了。”康熙摆了摆手,“怎么看你今儿懒懒的,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儿,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我顿了顿,吟吟笑道:“皇上,可曾听过一句俚语,叫做‘春困秋乏夏打盹儿,冬天永远睡不醒’?”
“哈哈……”康熙先是一滞,旋即朗声大笑起来,“那不是一年四季都睡不够了?你这丫头,说出来的理由,也这般古里古怪的。”
众人皆是一乐。
这一笑,将殿内原先有些凝滞的气氛冲散殆尽,变得轻松了几分。
刚缓了口气,却感觉有一道深究的眼神,在我身上回转着。循着目光望去,便对上了胤禩含笑的眼,细细一辨,眼底却是半分笑意也无。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只觉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忙移开眼,心虚地垂着头,胡乱想着:他莫非也发现我的躲避?难道,我的掩饰真的有这么拙劣么?
“前些日的庙会有趣么,这些日子一直没瞧见你,也没时间问问。看你的样子,似乎有很多值得回味的有趣儿事吧?”
康熙的言语将我略略惊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笑着答道:“十分热闹,算是真的见识了什么叫做摩肩接踵吧。”心里却是想起那个偷钱袋的少年,和水田上的胤禛,还有那支被压在梳妆奁底层的荆钗。
康熙似乎有些不满我的敷衍,追问道:“倒和朕说说,你巴巴地请了旨,出去这一趟,都有些什么收获。”
我皱着眉抱怨道:“皇上还说呢,那天我可是倒霉透了。在天桥遇到一个卖脸谱的少年,看他这么辛苦,我还好心好意地买了一个呢。”说到这里,我有些愤愤不平,“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恩将仇报,把我的钱袋子给顺手牵羊去了。”
“哦?”康熙感兴趣地动了动身子,看到我一脸愤然的样儿,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点银子,把你气成这样了?”
“皇上,话儿可不能这么说呀。”我仰起脸,眼中闪着狡黠的亮光,“如此富饶的人间天堂,却出现这般刹风景的人物,那可是会有损皇上您的英明哦。”
康熙失笑地摇头道:“你不就是怒他利用你的好意,偷了你的银子么?为了这么点银子,硬生生地扯上朕,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振振有辞的。”说着,又看了眼下首的众人,“你们看看,这丫头的嘴儿,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胤礽笑着接道:“皇阿玛说得对,同她说理,怕是歪理也能被她说正了。”
“心尘,你到底被偷了多少银子,居然心疼成这样了?”胤祥笑谑地看着我,“我道你这些天呆在屋子里做什么呢,原来是心疼银子去了。”
胤祯还是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儿,连连附和道:“只是,心疼银子也该去街上走走啊,说不定还能遇上那个小偷呢?窝在屋里,难不成银子还能自己跑回来?”
经他们这么一调侃,我的脸再也挂不住了,红彤彤的,呐呐地道:“也记不得了,估计着应该十几二十两的样子。”
“才这么点儿?”十三、十四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这还少?你去问问那些寻常百姓,他们一月的花销才多少?”我忍不住反驳道,“而且,这也不单是银子多少的问题,被人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自然是不舒服的。”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争了。”最后,康熙当起了和事佬,大手一摆,十分豪气地道,“心尘也别苦着一张脸了,待会儿,朕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这总行了吧?”
“皇上英明。”我欢叫一声,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
“少给朕灌迷汤了。”话虽然这样说着,但康熙的脸上满是笑容,“在江宁也停留了有些日子,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去杭州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