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恍惚的惺忪倏地褪去,警醒地坐起身来。一看,竟是一脸微笑的八阿哥,连忙四下打量了一番,蹙眉道,“小晴呢,来了贵客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也是好意,瞧着你睡下了不想吵你。”八阿哥温温地笑笑,“我让她先下去了。”
我起身敛衽施礼,一脸歉然:“心尘失礼了。”替他倒了一杯水,抬睫问道,“不知今个儿怎么把八爷吹到我这儿来了?”
他还是那般神色淡淡的,接过水,也不喝,拿在手中把玩着,轻瞥了我一眼,道:“德昭承袭的诏书下来了。”
我垂下睑,掩去眼中的黯淡,道:“这也是迟早的。”
“也是。”八阿哥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那德昭大病,怕也是姑娘意料之中的吧。”
我仓皇地抬眸看向他:“大病?怎么会?”
他微微低头喝了一口水,“礼部按例去信王府庆贺,却听说小王爷染病体恙的事。”说到这,顿了顿,盯着我的脸,接着说道,“据说,在接旨之后,小王爷还收到一封信笺。之后,就卧病不起了。”
我的脸瞬间黯了下来,有些微微发白,心中一阵撕痛,过了会儿,才咬唇强笑道:“不知八爷与心尘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心尘不过是一个风尘卖笑的,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
“哦?”他笑着挑挑眉,眼神在我脸上转了几圈,“是吗?不知是什么样的信笺,竟让神情自若的小王爷如同梦魇一般,失了态。”
我敛了敛心神,平静地开口,那种无波无痕的声音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八爷若是来跟心尘说事儿的,如今已经说完了,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他的眼神慢慢深了,那双与己对视的眸子,竟如一汪碧潭,没有丝毫的情绪,心里有些不相信地确认道:“你真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冷淡地反唇问他:“不然,八爷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的眼中带着了然,潇洒地伸长了腿,笑瞥我一眼,道,“怎么每次看到你,都喜欢站着?”
我略略施礼后,在他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见到八爷,心尘便容易晃神。许是如爷这般的男子,总容易让人走神吧。”
闻言,胤禩不由一滞,有些失笑地看着眼前云烟一般的女子:“能让心尘姑娘这般相待,的确是一种幸事。”
他的话模棱两可,似有他指。我也只好当作没听清那话里之话,绽放如花的笑靥,娇笑道:“八爷这般说,心尘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没了言语,一手摆在桌上,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一手握着水杯,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其美丽的艺术品。
我亦是安静地坐着,脑中想着他带来的讯息。我自以为这是最好的方式,却不知竟伤了你。然我亦无法,也只能遥遥祝愿。如你这般出色的男子,终有一日定能找到与你匹配的女子携手一世。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只是,那样的水草,却注定不会是我。
“你若有心,可愿去王府探望他?”
我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他。他朝我笑笑,也是那般清雅的眸子定住我的眼睛,竟不允我有一丝的闪避。柳眉轻笼,描出一道极浅极浅的凄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堂堂小王爷怎好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的,他的言语中夹着一丝不耐和烦躁:“如此说来,我也不该再来这丽春坊了?”
我轻笑起来,眸中闪过一丝动人的媚意:“风月场可不就是诸位爷寻欢的地方么?若您不来,那倒还真会让心尘自怜呢。”
胤禩蹙了蹙眉,随即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手一探,握住我的腕一用劲,人竟控制不住地朝他的方向倒去。一双手臂瞬间环上我柔软的腰际,往下一压,我便不自主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心中一火,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可他那看着挺弱不禁风的身板却是怎么也推不动,反而抱着越发得紧了,抬头有些愠怒地瞪他,却发现他笑得愈加得开怀,俯首在我耳畔,温热的气息吹入我的耳朵,“怎么,恼了?不是说,这是爷寻欢的地方么。”
心颤抖着,身子却停止了徒劳的挣扎,我慢慢阖上了眼,任由那温软的唇在我耳鬓游走。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托住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见我依然闭目不言,手下蓦地用力,竟有些生生地发疼。我终是抵不过,缓缓挣开眼睛。那双温和如水的眼中带着隐隐的怒气,声音也变得冰凉冰凉的:“怎么,不躲了?”
我有些倔强地看着他:“若是躲,躲得了么。”
听着我这般生硬的话语,他居然笑了,如拨云散雾的阳光,一时之间,我竟痴了。突然想起那****说不要出怪题为难时他的笑容,这才明白,那****觉得不一样的缘故。寻常他的笑,从未到眼底,那一日,却是满眼的笑意,如现在一般。
“在你眼里,只有德昭是不一样的么。”
我一时也忘了掩饰,冲口而出道:“是远道。德昭是信王府的小王爷,而远道,却是我唯一的知音。”
胤禩的眼中带着看不真切的飘忽,像是喟叹,又像是倾诉:“天下能与你琴音相和之人,何止他一个。你就认定这是唯一了么?”
我愣了,有些傻傻地问道:“还有别人么?”
他含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精密仪器测量过了一般,精确完美:“若是有心,怎会看不到?”
我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自己竭尽全力想要避免那场杀人不见血的战斗,可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成为宫斗的祭品。想到这里,有些错愕,有些不信地辨道:“如果知音这么好找,那俞伯牙也不用为了钟子期,终生不再弹琴了。”
胤禩抬起头,三分欣赏二分叹息一分失落地看着怀里的女子,纤柔而坚强,嘴角闪过一丝无奈,只在一瞬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和温意:“也是,倒是我的不对。你莫要见怪。”
我朝他笑笑,从他怀中起身,一脸顽达:“见怪倒是不会,只是八爷改明儿,可不能忘了,自己做过错事。”
他愣了愣,旋即敛去了多余的表情,笑得完美精确:“好,我会记得。”
八阿哥离开了,但我的心还是乱得像一团麻。他究竟怎么了,病得严重么,身子可还受得住?哎,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何要折磨自己呢?我的选择,你早已知晓,为何还要固执地问出口?德昭,你我隔着太多的沟壑,也有太多的牵绊,即便我愿意放下一切,和别人共享一个你,可你又怎会让我破碎心中的梦呢?若是你为我而坚持,那又该置你的阿玛,置信王府与何地?堂堂信郡王,怎能娶青楼女子为妻,怎能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而推开所有的女人,包括皇上的指婚呢?我又怎能让你为我担负这样不堪的骂名?所以,从一开始,你我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