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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园 (五)

    每次提起东方,罗恩伯爵就能从帖木儿及其近臣眼中看到燃烧的狂热,那份神情就如同一个强盗猛然看到了一堆没人看守的珠宝一样痴迷,比他们提起到麦加朝圣还要虔诚万分。随着罗恩的赞美诗,懂得讨好主人的***诗人也开始大声吟唱。“真主把世间一切赐给帖木儿,等着他带领***去征服,……”

    “好了,罗恩,记得用你的笔记录东征途中发生的一切,我要让世人看看我的功业是否能和那些传说中的英雄相媲美”。帖木儿从远方那片令他魂牵梦萦的土地收回心神,挥手打断了罗恩伯爵的赞颂。看了看面前脸色已经憋成猪肝般颜色的四子沙哈鲁,冷静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我的儿子如此惊慌,难道是天塌了下来,还是忽章河水开始倒流”!

    “不,不是,是,是,阿拉伯水师,还有,还有孟加拉湾诸国水师战报,大明探险船队从阿拉伯水师和孟加拉各国联军的眼皮下逃走了”,沙哈鲁强压心头怒火,结结巴巴地汇报。

    刹那间,一片乌云滚过帖木儿的双眼,近臣们几乎从他眼中看到了狂怒的闪电。与暴怒的目光极不相衬的是,此刻帖木儿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祥和,祥和如一个虔诚的***在祈祷,只是那祈祷词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谁指挥的阿拉伯水师,让他们的国王将水师主帅的心在二十天内给我送到撒马尔罕来。谁组织的孟加拉湾各国联军,二十天内,我要看到他们主帅的人头挂在撒马尔罕的城墙上”!

    大殿中的书记官答应一声,奋笔书写大爱弥尔的谕示。“哦,哦”,武将们为主人的决断大声喝彩。罗恩伯爵哆哆嗦嗦地用笔记录下今天的命令,饶是博学多闻,他亦不知道应该用哪句诗来赞颂杀人者的残暴。

    “父亲,来自土耳其的信使说,大明水手野蛮异常,他们的水师主帅被大明战舰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杀死了。孟加拉湾各国联军统帅在拦截大明探险船队时,受到南洋海盗的偷袭,伤重不治,已经亡故”。沙哈鲁咳嗽两声,压过众人的喝彩,大声提醒。

    “哦,居然已经死了,死如此便宜,使节在哪里,他们还说了什么,大明探险船队的提督是不是那个独臂人,南洋海盗的首领是不是姓叶”?帖木儿眼中的怒火愈来愈盛,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殿中所有近臣已经被戳烂数次。

    罗恩伯爵心中一惊,手中的鹅毛笔再次掉到了纸上。帖木儿的军队击败土耳其帝国,间接挽救了濒临灭亡的拜占庭(东罗马帝国,历史上此次战役发生于1402年),欧洲诸王对帖木儿又怕又敬,心怀畏惧。但上层社会中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却认为帖木儿与百年前入侵的蒙古人一样,是头只会破坏不会建设的蝗虫。这样的帝国再强大也只会昙花一现,如所有蛮族帝国一样,国运不会持续百年。但从今天应急处理事务的清醒头脑方面看来,这个满身是浓疮的老狼并非仅仅靠残暴就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他的智慧和他的残暴一样令人叹服。到现在,伊比利半岛诸国王还没弄清楚河中地区***和土耳其***的区别,而帖木儿却了解到他的每一个对手,包括一只小小探险船队提督和一伙海盗头目的姓氏。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对手,罗恩伯爵禁不住暗暗替远方那个传说中的国度担忧。将祸水东引,是西方贵族们聚会时得出应对帖木儿威胁的一个最佳策略,所以罗恩才缕缕在诗歌中“无意间”戳到帖木儿的痛处。可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吗,那个传说中的古国真的能抵挡了住帖木儿,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从朋友口中得到的消息,那个国家至今还在沉睡中,根本没听见周围环俟的强敌在嚯嚯磨刀。如果帖木儿顺利取得了那个传说中国家的统治权,以那个国家的财富作为后盾,岂不是更是强大?征服了大明后,屠刀的下个目标是谁,谁能从***化蒙古人的铁蹄下幸免?

    “是个独臂人,叫云飞·肖,是个大明的伯爵,那个袭击孟加拉湾诸国舰队的南洋海盗叫风随·叶,是一个海盗国家的水师提督。他们现在驻扎在南巫里港,孟加拉湾各国联军向父亲请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沙哈鲁递上一迭羊皮纸,他也并非一味鲁莽,在向帖木儿汇报前,沙哈鲁已经详细了解了全部情报,并根据帖木儿可能的需求做出了适当补充。

    帖木尔接过羊皮纸翻了翻,迅速做出了决定,如果一个对手足够强大,最好击败他的办法是趁他在睡梦中,而不是等他醒来。“他们下一步行动,就他们那点儿本事?煮熟了的羊羔都能让他从锅里跑掉,凭什么继续行动。写信告诉孟加拉诸国王公,不要轻举妄动。各自派使节到大明去朝贡,拣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送给大明皇帝。让大明皇帝相信拦截行动是海盗所为,并非各国有意冒犯”!

    “真主赐予他勇气与智慧,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挥动愤怒与惩罚之剑……”,罗恩伯爵自觉灵感如潮,迅速地在纸上记载下帖木尔的决断并加以赞美。他感到内心有一种冲动压迫着自己发出这样的赞美,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见证了帖木儿智慧与果决的一面,具备这样智慧的铁腕英雄在罗恩所知道的欧洲诸国中找不出另一个,无怪乎帖木儿可以征服或即将征服整个世界。

    “罗恩伯爵,依你之见,大明会相信孟加拉湾诸国的忠诚么”?瘸狼帖木儿处理完紧急事务,抚摸着长孙皮儿·阿黑麻头上的卷发,低声询问。目的一半是炫耀,一半是对皮儿·阿黑麻进行政务指点。

    “小,小臣不知道,小臣对东方了解不多。”罗恩伯爵停下笔,认真思考后回答。“这种情形在我们家乡那里,肯定是要爆发国与国之间战争的,否则国王将无颜继续其统治。即使双方实力均等,彼此都存在忌惮,也会在外交上发出最严正威胁并由国家出面进行索赔。您也说过,孟加拉湾诸国实力弱小得很,大明伸一根小指头就可以像捻蚂蚁一样捻死他们”!

    帖木儿点点头,对罗恩的分析表示赞同,转而征询四子沙哈鲁的意见,“你呢,沙哈鲁,你怎么认为”。

    “他们肯定会相信,因为他们头脑简单得很,真主没赐给他们同样的智慧”,沙哈鲁笑着回答,帖木儿戎马半生,哪个对手没被他骗过。他说要欺骗谁,被欺骗那个家伙肯定上当,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和土耳其人的战争就是凭借这种手段而获取的胜利,双方决战之机,帖木儿的阵地上突然出现了被土耳其帝国征服的各地贵族,大声呼唤他们的臣民向帖木儿效忠。结果土耳其人不战自溃,连国王都被帖木儿抓住。

    “不要低估对手的智慧,否则你将自食其果”,帖木儿对这个拍马屁的答案并不满意,沉声叮嘱了一句,将头转向长孙。四子沙哈鲁英勇且聪明,最大的缺点就是傲慢,否则将是帝国合适的继承人选。

    “我认为大明朝皇帝和文官会相信,因为他们向来只在乎皇帝的威仪,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但他们那里的几个名将不会相信,但是他们不信也没办法,因为他们那里文官说得算,何况自欺欺人的谎言向来比实话让人爱听”!皮儿·阿黑麻迎着帖木儿期待的目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帖木儿满意地点点头,对孙儿的睿智表示鼓励:“说得对,这才是为将之道。了解你对手,了解他所有的长处和短处,然后你才能找到他的破绽。大明朝不是没有能人,只可惜他们识人和用人的方法有问题。你们知道明春我们东进,挡在面前的主要对手都是谁吗”?

    “我知道”,沙哈麻在父亲面前不愿意被侄子比下去,抢先回答:“海上我们要面对的英雄叫振,他指挥着一只庞大的舰队。刚才父亲提到的那个云飞·邵和风随·叶也可能会给我们捣乱。而陆地上,我们第一个要面对的英雄姓蓝,他一生经历过四十三场战争。第二个英雄是燕王,他指挥军队……”。

    一个一个的大明将领被沙哈麻如数家珍一样背诵出来,听得罗恩伯爵目瞪口呆。这就是帖木儿帝国的真正实力,他们的情报工作无孔不入,他们像豺狼了解猎物一样了解自己的对手。有这样一个对手,对任何国家而言都是一场噩梦。他仿佛看到了东方那个国家,无数城市顷刻间毁于战火,就像河中地区与***世界曾经辉煌过的所有城市一样,顷刻间成为废墟,成为遗迹。

    “依孙儿之见,中国还有一个我们不得不提防得的敌人,他改变了整个大明”皮儿·阿黑麻笑了笑,接过叔父的话头进行补充,“他的名字叫安国·武,是一位公爵,西行来的商人口中,经常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

    “安国·武”?罗恩伯爵惊讶的在纸张上记下这个名字,沙哈麻与阿黑麻之间的帝国摄政继承人竞争局势非常明显,在帖木儿面前,阿黑麻敢提及这么一个自己从没听说过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博瘸子一笑。瘸子喜欢听人赞美,但从不轻视敌人。隐隐地,罗恩觉得阿黑麻所提及的这个人,一定可以和前面沙哈麻提及的所有英雄相提并论,甚至在某方面的能力超过所有人。

    果然,听到武安国的名字,帖木儿神情瞬间一紧,沉思了半天,方赞同地说道:“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大英雄。我原来想和那个二十余骑起兵,将蒙古人赶出自己故国的达·徐较量一番,可惜他死得太早。这个安国·武是个好对手,特别是他制造的那些火器,那是受到真主保佑的智慧”。

    这个人肯定是个大大的英雄,可以让帖木儿当作对手来尊重。罗恩伯爵在武安国的名字下重重地划了一道,准备将这个人的名字写信送回祖国。随着土耳其人扩张的征伐,东西方各国已经逐步连接在一起,各国之间的竞争也渐渐开始。这个世界不再是隔绝的世界,谁能在对手觉醒之前获得领先地位,谁将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父亲不必担心此人,他们的英雄向来是用来给国王杀的,恐怕这个安国·武也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沙哈麻大声提醒,在侄子面前,他一定要占住先机。

    “说得对,他们的英雄是用来给国王杀的,即使他们的国王不杀,我们也想办法让他杀。”帖木儿阴森森的话语让人遍体生寒。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底气,他转眼间推翻了自己想和英雄一争短长的承诺,把精力转向策划一场阴谋,“让孟加拉湾诸国那些使者在送礼时一定努力称赞安国·武,摆出仰慕之态,告诉汉人的皇帝,整个***世界都在传诵安国·武的名字。”

    “对,让他们自己把手砍了,我们再用真主赐予的宝剑砍他们,父亲,我还有一条计策,可以让我们东征付出的代价更小……”。沙哈麻在帖木儿面前终于扳回一局,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侄儿,说出了另一条“妙计”。

    “哈哈哈,好主意,我正打算这么做,哈哈哈……”,宫殿中传出帖木儿祖孙三代的笑声,惊起一群食腐肉的乌鸦,“刮刮”叫着向东飞去。

    “啪”!罗恩伯爵的笔第三次掉到了地上。

    初夏的柔风熏醉了大江南北,处处谯歌,处处渔歌,一派太平景象。邵云飞乘着一叶扁舟,自扬州府沿运河故道向北,仿佛穿梭于梦境之中。

    直隶地区其实很穷,虽然这里比起南方其他府县来已经算富庶,但若和北方那些新兴城市相比,这些天子直辖之地不过仅仅能让百姓温饱而已,离从容和体面还相差很远。这点从民宅风格上就看得出,沿途各地除府城外,百姓住的几乎全是茅屋和竹楼,让刚刚看过京城内遍地高楼的邵云飞很不适应。沿岸偶尔亦有一两所雅致的院落从邵云飞眼前漂过,不用猜,从高高挑起的灯笼上就可以看出那是致仕官员的府邸,与平头百姓无关。

    从安泰到建文,从尊崇理学到恢复周制,皇帝换了,口号换了,官员名字也换了,可底层的一切依然是换汤不换药。如果光看京城和扬州,大明朝的确已经富庶到“农夫蹑丝履”的盛世水准,可让各国来往使节叹为观止。可那仅仅是假象,不用走远,离开京城十四、五里,就有成群的乞丐蹲在马路旁,眼巴巴地等着天黑,天黑后关城门前那段时间是他们溜进城里的唯一机会。混进城,到餐馆酒楼讨一口残羹冷炙,只要不吃饭前被协管们揪住,遣送出城外,就有机会活下来,活到下一个傍晚的来临。建文内阁的所有功夫都下在了制造表面文章上,就像一个即懒又笨的婆娘,用全部积蓄用来买脂粉在脸上涂抹,出门前却忘了换件干净衣服,刚一抬手,胳膊肘子就从衣袖的破洞中露出来,惹得大家一阵嘲笑。

    比起更偏僻的农村,这条运河的两岸已经算是繁华之所,因为去年河道刚经过大规模拓宽,沿岸百姓有机会在工地上找到活,通过出卖体力来弥补官府搜刮后的亏空。海运兴起后,沟通中国南北的大运河逐渐丧失了昔日的功能,但武安国无意间的一个创举延伸了这条河南段的寿命,使其散发出甚至比以往更亮丽的光彩。

    淮河沿岸地区的治理花费了武安国极大的心血,为了这条灾难之河,他几乎被世间遗忘。淮河沿岸本来风调雨顺,虽然历史上黄河曾经数度向南侵夺,但对淮河两岸造成的威胁都不算太大。北宋末,当时宋将杜充为阻止金兵南进而掘开黄河,造成黄河夺淮入海的初倪。宋金对峙期间淮上地区成三不管地带,无人治理,终于使黄河夺淮成为定局。蒙古人灭宋入主中原后,在其八十八年的蝗虫式统治中,黄河缕缕决口,黄淮之间水灾接连不断。元至元(1288)二十五年,黄河决口二十二处,由涡河入淮。为了保证京城贵族们的粮食供应,元朝派治水能臣贾鲁治理黄河,结果这个能臣以修北堤,防止运河被危及为目的,使黄河东段从贾鲁河入海。这种只管京城粮运不管百姓死活的治理方式只保证了运河安全,根本没改变百姓被淹的困局。此后黄河数度南侵,每逢夏季,淮上地区即一片汪洋。(酒徒注:这些罪责后来都赖到了朱元璋头上,传说中他的诞生夺走了淮河地区的好运)。

    武安国在沟通大明东西和南北的两条主要干道初具雏形后,将工作移交给他人。主动向安泰帝朱标请缨,挑起了无人问津的淮河治理工作。他采取了“人退水进”方式,大规模将洪泽湖沿岸百姓迁移。在北六省布政使郭璞和已故的张五、杨大等人配合下,以辽东荒地换取淮河两岸百姓手中地契,逐渐在洪泽湖、三河、白马湖等年年受灾地带形成无人区,将原有的河道及被淮河淤塞的湖泊疏通构成淮河分支,最终通过一个类似都江堰似的水力工程将淮水由古运河导入长江。

    治河工程之浩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邵云飞在船上越向北行,越能感受到近几年武安国的艰难。自高邮向北,原来的古运河已经被几个接连在一起的大小湖泊而取代,清澈的湖面上,芦苇丛生。碧绿的湖畔,不时有野鸭受惊自草丛中飞起,嘎嘎叫着冲向蓝天。湖畔设有双重防护堤,关键部位处石块峥嵘,显然是用水泥加固过的。最让邵云飞叹服的是那些治水设施的名字,辽王堤、周王堤、赵王堤、燕王闸、楚王坝,几乎朱元璋所有的儿子的封爵都在这里。据嘴快的船老大介绍,这些都是当年武侯根据诸位王爷为治淮捐献的多少而取的名字,不光是王爷,普通百姓捐了足够的钱,也可以将一处桥梁或堤坝取为自己的名字。像周家桥,武家墩、邵伯沟,淮河两岸,这样的名字比比皆是。

    “记得我小的时候,这里总发洪水,一到夏天就是水乡泽国,现在倒有些让人流连忘返了”。邵云飞听船老大介绍的有趣,插嘴说道。沿岸的太平景象让他逐渐忘记了在京城汇报帖木尔入侵消息却被人取笑的不快。这次京城的遭遇让他愤懑,以生命换来的情报非但得不到重视,有的大臣居然参他为了私家舰队损失鼓动皇帝擅动刀兵。这种情况下主持军务的老朋友方明谦和刘秉珑也无可奈何,没有皇帝点头,兵部只是一个架子,二人根本调不出一兵一卒。倒是以外戚身份被建文提拔为总参谋长的徐辉祖对邵云飞带来的情报极其重视,拉着他询问了几次,并在地图上重笔标出了帖木儿可能的进军路线送入皇宫。可惜建文帝重用徐辉祖也只是摆摆样子,安抚皇亲国戚而已,秀才内阁们根本不相信帖木儿有实力跨越万里来进攻。苦等了十来天也没得到皇帝的答复,邵云飞没时间再拖延,辞别京中故友,租了快船北上找武安国商议对策。

    “这还用说,武大人是好人呐,到哪哪安稳”!船老大听人夸赞自己故乡,心中得意,一边调整船舵一边回答:“这还不是最好的地界,一会儿过了高家堰,洪泽湖你绝对看不出来,那疙瘩哪里还是湖啊,简直就是大海”!

    “海,难道洪泽湖很大吗,几十里而已”?邵云飞笑着问,听人感念自己老朋友的好处,他心里也觉得骄傲。

    “你是外乡人吧,见过以前的洪泽湖没,屁大的地方,还年年天天闹水灾,可今天你来看看,它这个王八羔子再有本事折腾才怪,武公爷带着大伙用一条大龙困住了它,百余里的长堤,多少水也溢不出来”!

    “那也不能称为海啊,你见过海有多大吗?我可是刚从海上回来的”,邵云飞看景色看得有些心不在焉,顺口应到。眼前的水面越来越宽,这种逐步缓冲消弭水患的办法也只有老朋友武安国能想得出。

    “你见过海”,船老大将舵交给伙计,上上下下扫了邵云飞几眼,不屑地说道:“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了,胳膊上装上铁钩就称觉得自己是邵云飞。别装了,我还是苏策宇呢。我们这里,罗贯忠先生的《大明英杰传》可是天天听说书的讲的,连小孩都能说上一段儿”!

    几句数落得邵云飞哭笑不得,多年海上漂泊,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名字都丢了。他不愿意和船老大计较,转过身,冲着水面小声嘀咕道:“我装邵云飞,邵云飞有什么好,值得装么”!

    “嗨,我说客官,你怎么说话呢你”?船上几个散客立刻围了上来,拉出一幅要打架的姿势将邵云飞困在中间。

    “怎么了,我哪里得罪诸位了”,邵云飞更加奇怪,今天不知为什么撞了邪了,好好的,先丢了名字,后自我解嘲一下也惹出了麻烦。

    见邵云飞没有主动认错,周围的人群更加激动,一个身材高大屠夫模样的乘客靠上前来,几乎将鼻子贴到邵云飞脸上叱责道:“外乡人,到了我们这地方,你就得守点儿我们这地方的规矩。知道不,在这里,你骂狗官,骂王爷,哪怕是骂当朝皇帝也由着你,没人愿意管那闲事。但要是骂武公,骂武公爷的朋友,对不住,大伙谁都要和你过不去。”

    “是,是,适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这都是哪跟哪啊,邵云飞肚皮几乎被笑破,勉强压住笑容躬身向大伙赔罪,“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

    众人见他赔罪,纷纷走回各自的位置,继续看风景聊天。那个屠夫看看邵云飞胳膊上的铁钩子,越发觉得他招人讨厌,兀自生气地说道:“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烂王八,武公的朋友能像你这样子么?你们城里人总说高胖子坏,说他放债坑人,贩卖奴隶,可咱洪泽湖南岸的堤坝全是他一个人捐钱修的,比那些只知道修北岸的官老爷,强到不知哪去了。咱老百姓心里有杆称,谁做好事,谁做孽,嘴上不说,可这心里,明白着呢。”

    酒徒注:1、历史上淮河经过明清两代只顾北岸,不顾南岸的治理,将本来不大的洪泽湖淤积成百里汪洋。现在的白马湖,界首湖等大小湖泊全是由于水患而成。本文中YY成人工疏通。在黄河改道山东之前,将淮河分流到长江,可能是唯一解决水患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