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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卸磨杀驴

    万延二年二月,乃辛酉革新之年,故改元“文久”,其语出自《后汉书谢该传》,取“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之意。

    也就是说,当时京都小朝廷已经有了武力攘夷的决心。

    因此,文久二年二月十一日家茂与和宫大婚后,如何公武合体、进而怎样武力攘夷,这两点就成了幕政的重中之重。

    公武合体也还罢了,但关于武力攘夷,其实小朝廷和幕府的观点是大有差异的:

    扶桑皇帝和大多数公卿,想的是将西洋人彻底赶走,将扶桑重新变成王道~乐土;

    而幕府对西洋诸强了解颇多,知道一口吃个胖子不现实,因此只是期望“收拢人心、整顿武备,然后遏制洋人得寸进尺而已”。

    这两者的观念差距如此之大,自然为公务合体一事埋下了隐患。

    但在文久二年时,这公武合体的前景看起来还是蛮不错的,幕府重臣们都在为此积极谋划。

    而此时的西洋诸强,全都被1861年4月爆发的米人南北之战所吸引,哪还有心思关注远东偏远岛国的内政,因此扶桑诸使节没啥压力,粗心之下也并未发现此时的异样。

    和历三月二十八日,将要离任的米人公使哈里斯,在老中安藤信行的安排下,拜见了新任公方样家茂。

    按理说,将军新任后接见外国使者,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问题是,造成幕府如今权威大降的祸根就是开国通商,而安政五年的第一份通商约定就是哈里斯一手促成的,此人是罪魁祸首啊!

    因此事后有人弹劾安藤,认为其“欺主媚外”,结果好么,四月十一日安藤的老中被罢免。

    直到此时,老中首座久世广周才愕然发现,中枢对他和安藤不满的人居然这么多!

    人贵自知,既然云“贵”,那就是难以做到了,因此久世、安藤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基本上可以用“众叛亲离”来形容。

    直秀此时还在江户,他听到此消息也很愕久元年二月到八月的对马事件并未发生,怎么安藤还是落入这般田地了呢?

    按理说,没有鲁西亚强占对马岛的咄咄逼人,主持外事的老中安藤也没有因此受到广泛非议,那他的位置应该稳固许多才是,可如今安藤却依然被罢免了,这真是古怪。

    外事不明可以问英人箱馆知事约翰,这内事不明嘛,那就只能靠打听了。

    结果留守居堀利坚和小栗忠顺退隐的老爹忠高告诉他,这不是很正常嘛:

    第一,公务合体为何如此大的声势啊?

    除了齐昭一系的推动,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万延铸币的锅嘛。

    万延元年五月,幕府铸新币,导致银价剧跌,近畿和西国无数人受损,诸多谱代大名、外样大名因此和幕府离心,这事不正是是久世、安藤主持干的嘛。

    第二,小朝廷一直能打着坚决攘夷的旗号疯狂捞声望,说到底,还是安政六年六月对外通商后民不聊生,因此谁攘夷谁就能得到民间支持。

    可同样是万延元年,幕府在六月、十二月分别与佛朗基、普鲁士签署了新的通商约定,这不是自

    毁根基么。

    尤其是最近,这批评没有敕许就签约的声音又高涨起来。

    而这是齐昭一系对抗政敌的大义之所在,眼看公武合体在即,自然没有人愿意站出得罪眼看要翻身的他们,甚至还有人主动投靠,推波助澜指责幕府在敕许事上一直“大不敬”!

    直秀听了后一脸问号,当年这些决策可不是久世、安藤两人独断的——这两位可没有大老井伊扫部头的魄力,那当年参与此事的重臣就不出来支持?

    结果不管是堀利坚和小栗忠高都很诧异,这逢高踩低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惊讶的?

    两人分别暗示直秀,家茂新任公方样,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难道留着久世、安藤过年嘛。

    当时直秀就震惊了,久世、安藤退位,那新上来的就能保证忠心,这闹呢!

    再说了,齐昭一系的一桥庆喜和家茂争过世子之位,这凭啥就由着齐昭一系发威。

    但先是堀利坚后有小栗忠高,这两位都是千山千水的老江湖,说的话直秀不能不信啊。

    眼看久世、安藤两人的楼要塌,可从内心来说,直秀是想保留久世和安藤的。

    为啥呢?

    一个是他知道,自安政五年大老井伊执政后,这幕府中枢就走马灯一样换人,如果真按原本的轨迹让久世、安藤今年退位,那到幕府倒台,也是从今年1862年开始到1868年初,除了1865年,那是年年老中大换血,频率和吃饭喝水一样,这对扶桑政局大大不利。

    直秀倒不是对幕府有啥真感情,可他一听到皇室万世一系就头疼——感情“无穷匮的子子孙孙,天生高人一等”,这都是爹生吗样的,凭啥呀。

    再说了,直秀一系和扶桑皇室又没啥渊源,就算上杆子投靠也找不到门路啊。

    因此,稳定幕政是直秀一系的定计。

    二嘛,自然是久世、安藤两人的施政颇得直秀欣赏了。

    倒不是他们是内政高手,在这方面两人只能说勉勉强强:

    万延铸币虽然是大老井伊在世时决策的,可真正实行还是久世、安藤,这货币一下贬值三倍,多缺德啊。

    哪怕啥都不做,直接躺倒宣布金银比率改成1比15都被这样强——最起码幕府有个与民共苦的态度不是。

    而且,万延铸币还可以勉强说是前人遗祸,可文久正月,发行一当四的铜钱,这就彻彻底底是他俩借机搜刮百姓了——尽管有铜币外流的压力,可活也不能干的这么糙啊。

    当然了,直秀也能理解,这铜币外流立马躺倒也解决不了,扪心自问,他也没啥好招——发行纸币当然好了,可一是执行力可疑、二是也可能搞成通货膨率。

    至于万延元年闰三月的五品江户回令,虽然是想控制出口,但统购统销搞的确实也不咋地。

    无论如何,这两位对经济是没啥特长就是了。

    可“人有一短必有一长”,这两位的施政水平还是不错滴:

    首先,1860年樱田门外之变后没有出现大的动荡,今年坂下门安藤遇刺后也没有大动干戈,不管是出于啥原因、啥压力,这以大局为重的胸襟还是不是滴。

    其次,这两位还是想有所作为的。

    先是讲武所扩建,虽然也是井伊筹备的,可落地是在这两位手里,也算不易。

    至于和宫下嫁和公武合体,更是两人一手操办至今的。

    而且久世、安藤对外也不是一味屈从——虽然在1860年新签了两个通商约定,可为了推迟江户、兵库、大坂开埠,他俩不是在当文久元年十二月也派竹内保德、小栗忠顺等人出使欧罗巴去了嘛。

    而且同月,这两位也派从米国回来的咸临丸特意去了小笠原诸岛,立了界碑留了人手,以示这是扶桑领地,免得洋人一直窥伺。

    至于今年四月,更是任命了牧野忠恭为高丽信使用挂,试图扩大彼此的贸易甚至联手对付洋人。

    而千岁丸拜访中华香江一事,估计也会在四月底启程。

    就是第一批公派留学生,也在等兰国方面的消息,一旦确认,那总计15人就会前往兰国,监督购买的战船制造并顺便学习西洋学术——本来从1860年使团访米就想买船,但去年南北之战爆发,这船只好改从它国买了。

    德川幕府成立以来,这可是第一次主动派人前往西洋深造,没点魄力干不出这个。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直秀能不知道嘛,原本应该在去年发生的鲁占对马事件里,久世、安藤可一直没妥协,而且靠以夷制夷,最终请英吉利出面解决了这个难题。

    因此可以看出,久世、安藤对外的策略还是相当大胆和务实的。

    而且这两位对直秀还算不错了,不说尚德川公主一事,1860年特许北地大肆发展西洋产业,这也算青眼有加不是。

    总结起来,执政幕府的久世、安藤,算是延续了以前阿部正弘的策略,“对内调和,鼓励兰学产业、整顿武备;对外一致,但不开无谋之兵。”

    因此,直秀一直觉得:

    “保住久世和安藤,对扶桑和北地更好!”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四月十一日安藤的老中还是如期被罢免,这可让直秀上了火。

    等从堀利坚和小栗忠高两位前辈确定跟脚后,直秀就想毅然出手,不过嘛,他如今的身份比较尴尬:

    原来他是幕府的远国奉行,作为重臣愿意说还是能对政局上表提意见的;

    可如今,他是白主松平家的陪臣,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家主松平茂敏的亲爹,可君臣名义已定,从幕府和各家诸侯那边看,“你个陪臣想对外指手划脚,凭啥啊。”——虽然堀利坚和小栗忠高知道直秀的实力,对他身份变化不以为意,但别人不行啊。

    为啥幕府上下对儿子福太郎立国没啥大反对,原因就在这呢:

    既赏赐、安抚和拉拢了崛家,又实际上让直秀父子对立,从大义上将他驾到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崛家是立国了,但以后直秀自身要参预幕政,反而要通过儿子进行。相当权臣嘛,在自己家玩可以,在幕府这边路已经被斩断了。

    可直秀是开挂的,能不对此有所准备嘛。

    因此,文久二年五月,原本要被卸磨杀驴的老中首座久世广周,突然发现画风突变,本来近乎人人喊打的局面居然缓和了。

    直秀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无外乎两招,“混水摸鱼”、“围魏救赵”,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