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镜梦第四十九章 规矩十月初,在江户滞留很久的大久保终于返回了白主,直秀在码头上看到他面带郁色,觉得不应该啊,我是让你给人送钱去的,这还能受了委屈?
5月上旬时,大久保离开白主经松前前往江户,船上装了整整一千张海豹皮和二十件珍物。
啥东西能称的上珍物呢?水獭皮。长两米宽一米的黑色水獭皮是北地的著名特产,当初由松前家献给初代将军家康时获得了盛赞,据说当年曾抄到百金一张,但经过二百多年的捕杀,这种巨型水獭早已消失不见了。
去年在海豹岛大狩猎时,阿依努人部落感激奉行所分肉给他们,特此进献了二十张,算是意外之喜。
因此,当六月大久保进献水獭皮时,在江户颇是引发了一些轰动。
一年前堀直义代表白主奉行所向勘定所汇报工作的时候,只有一个勘定叫井上右卫门的出面敷衍他,而且经常有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武士找他取乐。但这次大久保的待遇就相当好了,奉行所的的文书和进献物明细书交上去后,第二天就获得了勘定组头组头小仓利家大人的接见。
勘定所的役职按大小顺次为勘定奉行、勘定吟味役、勘定组头、支配奉行、勘定,大久保只是崛家家臣,而崛直秀也不过是二百石的旗本,因此组头小仓利家亲自出马,算是破格待遇了。
大久保在勘定所向小仓利家恭恭敬敬地汇报了白主奉行所现在的情况:
丁口总计五百一十,壮男211名,妇孺299人——没有计算真冈的钱屋余孽51人,虽然居住点仍仅限于白主,但活动范围已经开始从白主向整个北虾夷地辐射,不过仍然局限于北纬50度以南。
刚说到这里,小仓利家就“哎呦哎呦”地叫起来——他对什么经纬度一窍不通,听了就头疼。
大久保见此,赶紧拿出地图,准备给上官仔细讲解一番。
“些许小事,不必详细禀报了。”小仓赶紧摆了摆手,弹丸之地,有啥可听的,无非是叫苦叫累,然后向勘定所要这要那罢了。
“鲁西亚人可有骚扰?”这句话小仓是捏着鼻子问的,他唯恐听到什么麻烦事,但大佬发话,他不得不问。
“暂无,但夏季之时,西洋捕鲸船时有出现。依《燃料淡水供给令》,如停靠白主,奉行所依令供给,之后令其速速离开。此事文书中有详细记载。”这个米船出入白主,想瞒也瞒不住,所以直秀等人商量后,在历年文书中提前打了埋伏,希翼大事化小,以免被人抓住痛脚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
”咳咳~”,勘定组头大人突然咳嗽了两声,一旁陪同的支配奉行和勘定立马站起来躬身退出。
大久保见此莫名奇妙,他倒是不紧张,因为如果白主密贸易事发了,应该是一群如狼似虎的足轻闯进来,这随从退出去,明显是有秘事相谈。
可出发前直秀明确告诉他,江户官员中只有江川坦庵先生可依仗,连小栗家的人不出示小栗忠顺的手书也不可相信,这位小仓大人作为主管上官也被特意提到过,“非敌非友”而已,这是要干嘛?
“这次白主送来的毛皮数量不对啊,和代官文书中颇有不一致的地方。”
大久保听了愕然,我昨天刚提上去的文书,今天来勘定所听答复,毛皮还没下船入库呢,这数量你咋发现的不对?莫非您老人家有传说
的千里眼?
他不顾礼仪,猛抬头看到小仓利家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自己,立刻恍然大悟,它么的这是公然索贿啊,没想到勘定所的武士如此大胆!
其实,组头小仓利家心里很埋怨的很,这白主奉行所特立独行不好搞啊,虽然连郡奉行管理的石高数都比不上,但待遇非常特殊,不但勘定所里有江川太郎左卫门大人关照,听说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大人也挺关心。
身为勘定吟味役的坦庵先生关心,是因为师生之谊。
而老中阿部关心,则是被逼无奈。
自从直秀从海外归来之后,其他几个老中都认为这是自己的暗手,导致崛直秀莫名奇妙就成了“自己人”,但看在直秀带回来的重多宝物和书籍的份上,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后来江川坦庵又力争直秀在炼铁大成功中居功为首,儒学派为了打压兰学领袖江川的势头,搞了个分花摘叶、明升暗降,将他的学生崛直秀远远发配到北地。可作为“自己人”,老大不得关心下,打发可以打死了可不行,不然别人还以为自己一系失势了呢,因此只要有白主代官所的消息,他必然让手下过问,结果做实了“崛直秀是阿部大佬自己人”的说法。
因此,勘定组头小仓利家也是迫不得已才在勘定所公然向大久保利济索贿——昨天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黑水獭珍皮的事情泄露了出去,今天有好几位大人“若无其事”提起了初代公方样对此毛皮的赞誉,因此自己必须搞几张给大人们做孝敬。
至于为啥不顾体面在勘定所里谈,这还不是被逼的——白主奉行所上面有人,说不定下手晚了连毛都捞不到一根。而且据手下的井上右卫门说,这白主奉行所上下极为悭吝,上次请客到吉原连个花魁都没找,说不定也找不到能私下勾搭的机会。
其实这真是冤枉。
吉原的花魁为了自抬身价,往往挑选客人,崛直义一个陪臣,急切之间哪里能找到门路请花魁。再说了,井上右卫门只不过是勘定所的一个小小勘定,崛直义傻了才请花魁陪同。
井上右卫门向小仓利家汇报吉原的“糗事”,本来只是故意讨好上司,添油加醋好博小仓一笑,但小仓作为勘定组头,平日里各代官所派人到江户,对他恭恭敬敬、有求必应,所以他真觉得去吉原没有花魁作陪是件反常之事,居然信了“白主奉行所上下悭吝异常”。
白主也不是不明事理,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带来了的是一千张海豹皮,但在文书中只写了八百张,剩下的两百张,如果有人要就送上去,没人要也没准备拿回去,直接以损耗的名义入勘定所的库,相信大人们自有安排。
大久保提了两百张损害的事情,可小仓大人对此不置可否,江户金山银海,这点毛皮只是皮毛而已,老爷都不在乎——其实都给自己也不错,但问题的关键是海豹皮么?是价值百金的水獭珍皮好不好!
但水獭珍皮这个真没有,白主也是机缘巧合搞到手的,而且为了防止被哪位大人随手眯下,特意在文书中注明“类庆长珍品,长一间宽三尺”。这也是信息为什么传播的飞快的原因——写的清清楚楚,勘定所的高人又很多,那还不传的沸沸扬扬。
大久保终于搞懂了小仓大人要什么,可他真法子变出多余的来,于是他试探着问,“要不我把文书要回来改改数目?”
小仓利家拂袖而去,“一字
入衙门,九牛拨不回”,我看你这个町奉行也是假的,不明事理,这白主奉行所吃枣药丸!
大久保被晾在当场,之后立刻有人进来把他赶走了,还阴阳怪气地说,“做事最重要的是守规矩,规矩,懂么?”
说起来,这也是白主上下历练不足,大家以为这水獭珍皮送上去,文书也没说送给谁的,那有本事的大人自然能得到,但完全没想到的是,有大人的手下自己给自己加戏,非要额外在沙子里榨出油来,导致“打不成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之后,大久保在勘定所的待遇急转直下,上次崛直义还能有小官井上右卫门出来敷衍,可大久保这次就只能每天干坐着,根本无人理睬——货物倒是马上入库了,可经手人骂骂咧咧的,塞钱也不收,所幸白主做事踏实,皮毛保养的甚好,倒也没被跳出什么大错来。
大久保每天上午到勘定所报道,中午回家,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消磨。但他也不觉得麻烦,因为直秀提前跟他讲过,“白主就是个后娘养的,直秀无能,请利济兄多多包涵。万事受了委屈,等回到白主,直秀一定当面赔罪。”家主都这么说了,大久保还能怎么办?
再说了,大久保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不是满意在勘定所受的气,而是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就身居“高位”。
好吧,白主町奉行算不得什么,崛家首席家臣也算不得什么——村田永敏出海了大久保自然是文臣首位,但白主的内政确实是大久保一手掌握,尤其是去年十月改制后,除了番组不便插手外,大久保在白主一言九鼎,白主虽小英杰不少,看到“群雄群雌”束手听命,白主一点点地变大变好,成就感真是爆棚啊。
而且,直秀也不是只谈情怀的主公,光分红大久保在过去一年就有金一千两之多!这还没包括原来的俸禄——直秀是两百石的旗本,所以给家臣的名义俸禄不多,大都是三十石、二十石之类的,但日常的手当金补贴很高,像大久保这个级别的,每月的手当金就有二十两之多,其它各种福利也是名目繁多。
虽然发的都是白主札——因为缺乏金银奉行所自己搞的纸币,但完全可以兑现,大家给家里寄钱可以通过两替商纪伊国屋,白主札交给纪伊国屋在北地的番头佑三郎,佑三郎开出对应数目的金票,家人可以到江户、大坂、长崎等地兑换,如果嫌麻烦,例如在土佐高知,也可以找才谷屋兑换,才谷屋认可纪伊国屋的金票,完全没问题的。
现在大久保一年的现金收入就有金1258两,完全比得上两千石家禄的武士,因此受点委屈怎么了,爷完全不care。
就是突然冒出来什么猫三狗四的人出来比较烦,说是这个守那个介的旗本家臣,总之就是要搞点水獭珍皮。对此大久保都一一笑脸相迎,表示“这也是偶然得来的,现在真没有,以后也不能保证”,但欢迎大家到白主莅临参观,除了水獭珍皮,其它毛皮在北地还真不是个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久保恭恭敬敬、客客气气,除了少数人骂骂咧咧翻脸之外,大多数人都表示“以后会派人到白主去,大久保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大久保当然拍胸脯保证,“别人也就罢了,大人您的事,在下一定放在心里,怎么能忘了呢”。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天,但突然有一天,大久保接到仆人送来的两张名刺,有两位大人让他立即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