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各部兵丁分配商议完毕,李璟总算能够腾出手来,指着桌上太原府粗制的地图道,“阳曲一时难以攻破,可是周边府县,此刻都是守备空虚,趁此良机分兵西取永宁州,东讨平定州,各自发动民众,壮大势力对抗朝廷,诸位认为如何?”
几人凑上来观测一会,若取平定州,则定襄,忻县可保无虞,再取永宁,则可与保德,岢岚二州互为犄角,应付官军来也是游刃有余,加上朝廷眼下无力征讨,正好取了各州人力物力,壮大实力,也好增强自家胜算,故各个点头,“自当如此。”
又遣人唤来李瑁,五人共同商议何人领兵之事,要说谭武是没的提了,他一向苦活脏活干的多了,功劳也没捞上几分,这次第四旅整编之后,他所部必定选定一地建功立业,而赵默笙,郑仁宝二人相互谦让,也不似作伪,到叫李璟一锤定音。
正巧李瑁麾下有将陈达攻打过兴县,此去永宁州,故地重游,必然上手极快,加上有意栽培,李瑁赶紧答应下来,正好凑足两个小旅各自出兵攻伐东西两州,壮大实力,而这次,各地新攻取的州县,李璟也不再将临时任命权下发给各领兵大将。
而是牢牢握在自家手中,亲卫之中,最是体己的,有不少勇武敢死之士,位卑而职低,且对李璟忠心耿耿,正好借此良机,将他们外放,一则平息他们迫切渴望上升的心愿,二则趁机壮大自家本队直系的实力,借以平衡军中势力。
眼下这些人,就算表现的再亲近,但毕竟领兵在外,即便多有封赏亲近之举,但事到紧急,指不定这些人如何盘算呢,若能有一支自家亲信领兵的队伍。也好过在紧急关头能够有个替自家挡刀的人。
等安排妥当,李璟稍微放松下来,又见各地守备营兵马陆续入营,只给谭武分配其份额兵马。又以赵默笙麾下已然升任参将一职的顾朴率一营兵马监视北面,接替李瑁大军位置,又调郑仁宝全师移驻西面,赵默笙移驻东面,而自家大部兵马留守南门。以郑仁宝麾下李富贵移师西南,随时准备接应。
而李瑁麾下本就只需调动职权,无须额外补充兵马,故而领队先行出发,直扑永宁州而去,而谭武则由于各部兵马仍需从守备营中抽调,故而一时难以成行,仍旧与赵默笙一道,驻扎东门,只等编组完毕。便即刻东调。
陈达这些日子,是一日三惊,无所适从,自从在晋西北被李瑁强行虏来之后,硬塞了个校尉的职权,统率着五百兵丁,单独领兵,没有丝毫掣肘,全奈一番交情,这让他十分感动。毕竟报效朝廷不成,反而在叛军这里受到了重用,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自打攻下岚县。他所部兵马一再扩充,到如今已有千余兵马,与李瑁东进阳曲之后,更是水涨船高,本来依照功劳,他在李璟军中。毕竟是后进之士,若说一个参将职权,他是无论如何也混不上的,但是亏得李瑁推荐,他一跃从一介白丁,竟然直接擢升正兵营参将。
如今正经的参将牌子混上,麾下定额两个正兵都一个预备都,算上亲卫斥候,近一千一百人,而每月饷银,也涨到了十两银子不说,逢年过节还有恩赐示下,一家老小,也叫送往淳县好生照顾,彻底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下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此刻他骑马走在李瑁身后,瞧着背影,是十分感激,如果没有他,自家哪里能混上如此显赫的身份啊,哪怕是个叛贼身份,也不是个常人随便能够混上的啊,加上眼观情势,说不得纵横山西,叫朝廷束手无策,届时即便招安,凭自家的身份,混个朝廷官职,也算光耀门楣了。
“怎的?嘴上不把门,心中有何乐事?”李瑁偶尔回头,瞧见他这般模样,都恨不得将心中的喜悦挂在脸上了,顿时面带笑容说道,这些日子,他也是高兴,毕竟一跃成为李璟麾下第五号人物,说不开心也是哄骗别人罢了。
“此番多亏了茂恩兄,啊,不,麾下多亏李副将提携,才有今日啊!”陈达也算另一类实现飞黄腾达的转变了,打心底里对李璟伸出一股认同感来,更别提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李瑁了,哪怕眼下李瑁派他送死,估计他也不会多想了。
李瑁此刻心中满足,见他自称麾下,足见已然归心,更是高兴,不过嘴上仍旧说着客气话,“靖安兄,你我结交一场,兄弟相称,区区职务,何必介怀,只需跟在主公身侧,建功立业,他日封侯拜相,并无不可啊!”
陈达不同于其他狡诈文人,心中还有股子血性在,加上熟读史书,君君臣臣那一套早就牢记在心,加上家中父老不时耳提面命,他自然就生不出别的心思来了,“自然,陈某虽无甚大本事,但为人李副将你也知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承蒙不弃,跟随左右,此生无憾也!”
“如此你我兄弟联手,何处去不得?!”李瑁高声说了一句,更是欣喜,不过客套之余,懂得他心中所想,索性直言开口,“靖安兄,军中不同旁地,你又与我深交,日后少不得携手同进,一通好生为主公效命。”
说了这句,算是结束客套,直接步入正题道,“不过眼下,主公命我等西进攻取永宁,而今朝廷兵马已无多少驻扎,若星夜西进,必定一举建功,故而我欲分兵各路,同时攻打各州各县,你看如何?!”
陈达只思考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打马并肩齐身,这才将心中所想说出,“将军,前番攻破官军大阵,俘获无算,其中俘虏所言,乃是秦兵自神木而来,隶属临洮总兵官曹文诏麾下,我久在河曲,前番流贼破城,晋地官军莫不敢战。只有此人敢以孤军而来,星夜平定。
贼寇无不畏惧其名声,远远瞧见其部渡过黄河追击,就闻讯远遁。无人胆敢交战,可见其麾下必有精兵良将,我部虽上阵见血,但毕竟不是百战精锐,若是仓促被其侧击。则势必难以保全自身,当日我曾登城墙,远远瞧见其部多为骑军,可日行千里,此在平阳府石楼县剿贼,若是永宁有危,其必来救,如何能战?!”
不得不说,陈达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李瑁也不会冒大不韪。举荐一个战功不足以服众的人来做参将,故而也十分尊重他的意见,此刻听他说完,思量片刻,这才沉声道,“我正是心忧这部官军北上,故而欲趁其不曾北上,便攻取各县,依托城池防备,不然如何是他对手?!”
李瑁对自家麾下的战斗力从不高估。在他看来,虽然日夜操练,但是转战千里不提,军心疲惫之下。原有几分战力也发挥不出来,现在无非凭仗自家火炮弓弩之利,还能打打官军缺乏战备的军户兵,但要是与曹文诏作战,恐怕主公麾下,无一人敢打包票说能打。
“将军所虑虽成。但主公此次无非发炮二十门于我等,且无难以运输的大将军炮,尽是些虎蹲炮,射程又近,与官军装备恐怕差不离,若再分兵,恐怕各路皆不占什么优势,还不如集中一处,我观临县,正处其中关键,我前番以磨盘山区突入岚县,在其中走了一日,端的凶险。”
陈达好生言语,只为全军谋划,“再者永宁一州,毕竟地处秦晋交汇,重兵云集,我观其不下数千能战之兵,官军若闻后路被断,则势必全军而来,若主公大军在此,自然无惧,可我等只有偏师一路,何不稳扎稳打,先取临县,兴县为根本,屯兵磨盘山区,坐拥地利,若官军来攻,则以山区坚持,拖其骑军,抵消战力,无论周旋皆握有主动,如何?!”
“可如今咱们三千五百兵马,若兵锋直指一处,又有空缺浪费之嫌,我观兴县在北,亦无朝廷大军驻扎,我临行前,主公授我临机专断之权,我欲命岚县精锐之兵西调,再以本部抽调五门炮铳北进,必能攻取兴县,如何?!”
李瑁是打心底不愿一城一池的计较,在他想来,官军此刻还在平阳府镇压流贼,根本无暇北顾,若是趁机各路进犯,抢在官军之前夺取整个永宁州,届时发动民众,得兵数万,何惧区区一个曹文诏?!
如此,他又接着开口,“陈参将你兵一部,兵发临县,也与炮铳五门,取了临县之后,即就地驻扎,大军深入村镇,分发田土,广收民军,巩固地方即是大功一件,我欲率兵沿河南下,直插永宁,只等破除州城,届时即便朝廷大军来援,又能拿我怎样?!”
陈达思量一会,倒是觉得自家过于谨慎,况且李瑁乃一军之主,贸然顶撞恐怕得吃排头,干脆进言叫他小心防备便可,“若如此,将军当广施斥候,监视南面,官军骑军众,可日行千里,昼夜可达,兼兵甲之盛,实难抵抗啊。”
“便依你言,到了前边山口,你便领兵往北去,就此分过,等大获全胜之时,再行庆功。”……
临县县衙里,一个跑的焦急,连帽子也丢弃了的衙役班头,冲入后衙,大声嚷嚷道,“大人,可了不得啦,贼兵又至,这次,五水铺子的巡视兵丁报告,流寇大军裹挟乱民不提,还拉着炮,出了大山,直奔县城而来了,这会可如何了得啊?!”
“什么?!哪里来的贼兵?!”那知县本还等洗漱之后,寻机上堂理政,不想大清早的,就听到这句,顿时惊的手足无措,这可怎么得了啊,“快,带我上城头瞧瞧。”
只一路疾奔,连平日好生顾及的官威也顾不得了,眼下还有什么比流贼暴乱来的急?只一路到了东城,瞧见守城的几个兵丁各个焦急万分,也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大声喝骂道,“贼人离城数里,尔等平日拿着粮饷,为何如此不堪?真是羞与尔等为伍!”
可惜那些个兵丁,哪有什么是非观念,当兵吃饷就不提了,每月到手的,不就是两分银子吗,他们这些苦哈哈,就看这点朝廷俸禄过活?那只怕早就饿死了,哪天不是靠着剥削敲诈下头百姓过活?况且临县这地方,交通不便,背靠大山,又是两省交界之处,地处荒僻。
哪有什么商户来往?每月下来,机灵点的不过得钱粮些许,勉强凑合养活家人罢了,又不是当官的,每月还能额外有些进项,他们可全看每日进城的农民了,能得几个银子?为朝廷效命,嘴上说说就行,真要丢了性命,朝廷替他们养活家人?
故而听到知县怒骂,各个是陪着笑脸,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也没人上城墙去戒备,更别提待会厮杀起来上阵了,反正爱谁去谁去,自家可那么傻,平白为朝廷卖命。
“尔等真是一帮饭桶,”那知县只是这么骂了一句,见他们连个领头的都没,顿时又怒,冲手下衙役问道,“廉四呢?”
他问的是临县的一个驻扎总旗官马廉四,平日无事,总见在自家眼前游荡露个脸啥的,怎的今日有事,反而没见了踪迹?可怜知县都没瞧见他,这几个衙役去哪里寻见,只是纷纷摇头。
一个兵油子此刻闻言,不由笑笑,忍不住道,“别找了,知县老爷,咱们头早跑了。”
“什么,跑了?!”知县顿时大惊失色,大敌当前,能个使唤人都没有,自家又不通军务,如何能战?只是心中不信,怒声道,“胆敢欺瞒,必叫打板子。”
“省着点吧,头一听说贼兵到了,早回城外的家中收拾财货去了,这会指不定到了哪里躲避去了。”那兵丁此刻反正也是烂命一条,整个临县,把守的兵丁就一会工夫逃亡了一多半,剩下的都是无所去处的,说不定只等这贼兵到了,开门迎接呢,谁还管一个没兵权的知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