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旁边的几家邻居都得知了消息,几名老人聚集到了向公家中,七嘴八舌地问周同的伤情以及城外的状况,燕然此时一身轻松,倒是有足够的耐心一一做了回答。
到了临走之时,那几名老人也纷纷从自己家中抓了一只肥鸡,要燕然带给周同享用,希望周同能早日恢复,保护盐州不再落入叛军之手。
燕然推托不过,想以周同严令不许将士从百姓家中拿去财物为由,自己掏钱买下一只带回,结果被几名老人围着一顿好喷。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取了一只,代表周同接受了乡亲们的好意。
燕然这一长段经过说完,最后道:“我这可是冒着被你行军法的风险,带回来的鸡和鸡汤,怎么可能给别的人吃?”
周同听得城外俘虏的御寒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心中既是高兴,又有担忧。他没有亲眼见到,光听燕然的描述,总感觉人躲在雪窝里面避寒,这事情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至于百姓送来的心意,他到也不是并不在意,而是坦然收下,最多等到战事了结之后,自己到城外去多猎些猎物回来还礼便是。
燕然被他问得多了,也是十分不耐烦,于是道:“你若是不信,十字口那里还堆着一个雪窝,等明日自己去看看自然便明白了。”
周同当即叫道:“还等甚么明日?现在便去!”
不顾背伤,亲自爬入雪窝之中做了测试,最后得到的结果让周同十分满意,他出来对燕然吩咐道:“向公此计立下了大功,可谓是活人无数。此事你帮我记下来,回头我当向大帅汇报,请求朝廷对向公进行封赏。”
燕然领命道:“是!”
洪州防御使费听坔这两日来总是感到心惊胆颤,仿佛有极大的危险逼近自己一般。
其实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也曾如此莫名害怕过。最初,他以为是自己过度担忧城外突然出现的那支汉骑,害怕运送到前线的粮草再度被劫,后来才知道,陛下从龙州撤退,自己唯一的侄儿费听屈却没能跟着陛下回来,而是战死在了龙州城下。
费听坔今年五十,二弟费听灻如今也四十七了,兄弟二人生了七八个女儿,下一代的嫡系男子却只有费听屈一人,如今折损在了汉军手里。费听氏在他们这一脉唯一的独苗已断,费听坔也只得硬着头皮给二弟写信告知。
费听灻的回信很快到了他的手中,出乎费听坔的意料,二弟的信中并没有对他这大哥过多埋怨和责怪。
在信中,费听灻再一次地对自己的大哥进行了规劝,希望大哥能迷途知返,不要再继续为虎作伥,成为拓跋昊野心的牺牲品。
费听坔知道,自己这二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支持拓跋昊,参与反叛朝廷有所不满。与费听坔几乎从未离开过凉州不同,费听灻曾经参与过永兴元年的朝廷科举,乃是一名正儿八经的举人。
在取得举人功名之后,费听灻曾在中原游历过近一年的时间,对中原的民生、风俗乃至朝廷的政策动向等等都极为了解。在他看来,拓跋昊野心勃勃,想要在西北之地,依靠横山、天都山天险割据一方,实在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之辈。
朝廷虽然百余年来崇文抑武,又屡屡在与金人的对抗中落于下风,但新天子登基后,锐意进取,天下已显示出同以往不一样的勃勃生机,自家若跟随拓跋昊叛乱,迟早只有败亡一途。
为此他多次劝说自己的大哥,希望大哥明哲保身,不要参与其中。可是问题在于他们兄弟二人并非是凉州费听氏嫡系一脉,作为族长的费听伏辞早已被拓跋昊的承诺迷倒,沉浸在了开国封爵的虚幻荣耀之中。
费听伏辞对费听灻的良言不光无动于衷,还生怕这侄子动摇族人之心,或被拓跋昊的人听见,最后下令将费听灻关押起来,禁止任何人与之接触。
这道命令在拓跋昊起事成功之后作了一些调整,费听灻的关押被改成了圈禁,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但也不得离开这个范围。费听坔在到洪州上任之前,去探望过二弟一次,除了告知自己得授重用之外,还有一事便是告知二弟他的独子被选进了拓跋昊的宿卫军。
此时的费听坔意气风发,与被圈禁的费听灻相比,他认为自己为大秦的天命帝效忠的这一选择十分正确,此前有些犹豫的心态也变得坚定起来。到了洪州之后,费听坔也对朝廷下达的各道命令完成得十分用心,多次得到了拓跋昊的嘉奖。
几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费听坔原以为日子会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汉军长不了翅膀,也飞不过横山防线,大秦的国祚会如此一直延绵下去。可是突然一天,一份紧急军情将他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汉军不光突破了白于道天险,还抢在援军到达之前夺下了龙州。
到了这个时候,费听坔心中都还存了一丝侥幸,认为汉军如今已然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在西北即将到来的严寒之中,再发动对洪州的攻击。
拓跋昊的亲征消息传来,对费听坔而言不亚于是一颗定心丸入肚,他再次变得坚定起来,认为以倾国之力东征的大军,必然能将龙州汉军主力一举歼灭,重新夺回白于道天险。
可是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让他变得惶恐起来:陛下的亲征不到一个月便结束,龙州城经历了铁与火的考验依然屹立不倒。虽然在战役的最后,陛下亲自设计歼灭了数千汉骑,但这战果对于己方的损失而言,实在是不足一提。
朝廷并没有公布己方的准确损失,只是大肆宣扬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胜利。但就费听坔从各方消息总结、统计出来的损失来看,这一次战役己方损失应当不下五万余人,单单是他自己或认识、或听说过名字的将领折损便不少于二十五人。甚至有传言称,驸马野利闵殿下,这陛下最信任的爱将也曾被汉军俘虏,只是最后又通过交换俘虏的方式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