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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预备(二)

    天色未亮,柴宗谏就被叫了起来,梳洗穿戴完毕就移步到了后阁的廊下。宫苑中的石灯全都点燃,将通往崇元殿的御道照得灯火通明。

    崇元殿有一个宦官快步过来禀道:“群臣已经到了殿内!”

    柴宗谏吐了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之中轻声道:“走!”

    李听芳立刻喊道:“起驾!”

    宦官打起仪仗簇拥着柴宗谏沿着御道走向崇元殿,柴宗谏一口气从后殿走到了前殿,往殿内看了一眼,就拾阶而上,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上坐下。

    刚刚坐定,丹墀下面身穿朝服手捧笏板跪坐的百官立刻俯身拜倒,口中山呼万岁,声音在高耸的大殿之中回荡许久。

    柴宗谏压着起息道:“众位爱卿平身!”

    他很珍惜这一句话,因为只有这句话百官才是听的。

    百官纷纷起身,接着就见范质起身禀道:“我大周自太祖立国至今已有九年,先帝南征北讨威加海内,去岁五谷丰登百业兴旺俨然盛世景象……今逢新诞普天之下万民同庆,大周必能国祚绵长,臣为大周贺,为陛下贺!”

    “范爱卿平身!”柴宗谏虚扶一把,两只眼睛咕噜噜的乱转,嗫嚅了好一阵才道:“新年新气象,显德的年号已是用了六年了,爱卿以为是否当换个年号?”

    此言一出,范质不禁觉得好笑又头大,这小皇帝年纪虽幼心思却十分的多,拱手禀道:“太祖昔年改元显德,取彰显仁德之意。自改元以来大周万民安乐日渐强盛,可见显德二字暗合天意。陛下虽然登基,可是并未亲政,从未颁布新政,也无祥瑞、异象发生,臣以为不宜改元。”

    范质没有说改元其实不需要什么正经理由,只要皇帝觉得无聊都可以改。

    柴宗谏点了点头道;“那就不改吧,朕也只是随口一问。”

    范质不禁在心中再次抱怨,皇帝随口一问他就要费劲口舌解释,毕竟是这样的事情之前发生的太多了。

    范质退下,臣子依次出班向皇帝致贺词,很遗憾赵匡胤并没能排到前面,他确实是军中的第一人,可是若只论头衔实在论不到他。

    他心中不断的嘀咕着赵普昨夜写给他的贺词,见宋延偓致辞完毕便起身出班,他的双手刚刚扶地,就听见殿外有个声音喊道:“瓦桥关急报!”

    只见一个绿袍小官儿举着一封奏疏进到殿中,向皇帝行了礼后对三位相公道:“霸州都部署徐羡递来急报,辽国遣大军十万屯兵永定河以北,随时可能过河南侵!”

    话一出口,满朝臣子齐齐的吸了一口冷气,原本有序的场面立刻乱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向了三位相公。

    “范相公,还请即刻任命主帅,某愿领军北上!”

    “魏枢相你手握军机,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李相公,实在不行咱们就降了吧。“

    ……

    朝堂之上乱糟糟的一片,讲什么的都有。突然一声暴喝,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先帝将大周交托于我等,如今蛮夷来犯自当派兵退敌,再敢言降者,某便将其斩于阙下!”

    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循声望去只见赵匡胤站在丹墀下面,粗壮的胳膊伸到一旁,仿佛手中握着一柄横刀颇有威势。

    韩通见状立刻附和道:“没错,谁再说投降的,老子就砍了他。”

    禁军的最高指挥和最大的实权派都这般说了,自然没有人敢再说投降的话,除非是脑袋不想要了。

    韩通对柴宗谏拱手道:“臣愿意领军北上请陛下恩准。”

    魏仁浦立刻道:“不可,韩令公受陛下遗诏守卫京畿,不好领军出征,当另择良将。”

    韩通是柴荣最信任的大将,与其把开封交给别人守卫,不如选派他人出征。魏仁浦的话很有道理,李谷、范质立刻表示认同。

    韩通一摊手道:“不叫某去,那该选谁?”

    又能选谁,自是禁军名义上最高的指挥官,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赵匡胤。

    范质、李谷、魏仁浦三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魏仁浦向柴宗谏禀道:“陛下,赵太尉身为殿前司都点检,平素在军中颇有威望,任他为帅北上退敌再合适不过。”

    三位相公共同的决断,谁也更改不了,不过是向小皇帝知会一声罢了。

    谁知在龙椅后面突然有个清丽的女声道:“可否让哀家看看瓦桥关递来的急报!”

    声音是从屏风的后面发出来的,不用问便知道是太后在说话。

    群臣都知道,每当朝会时太后都会做在屏风后面,只是太后并非是垂帘听政,先帝的遗诏中并没有授予她这个权利,只是防着年少的皇帝出了什么岔子方便照料罢了。

    虽然就坐在皇帝的身后,可是在臣子议事的时候,太后从不出言置喙,朝臣对这位年轻的太后都十分的认可。然今日之事,事关大周安危,太后突然开口众人亦能理解,宦官从范质手中拿过急报送到屏风后面。

    不多时就听太后道:“这似乎不是徐羡的笔迹。”

    魏仁浦立刻道:“确实不是徐羡的笔迹,应该是属官或者是幕僚执笔,臣已是验过印信,这封急报假不了!”

    他曾是郭威麾下的幕僚,除了擅长处理公文,也擅长伪造公文。当年他就曾伪造过刘承佑诛杀天雄军将校的敕旨,以至于天雄军上下群情激奋这才跟着郭威早了反。伪造文书的行家都说这道急奏是真的,那自然是假不了。

    接着又听屏风符丽英道:“哀家以为最好还是派可靠之人往瓦桥关走一趟,看看是否真的有辽军进犯。”

    九年前就有人借假军情率兵北上却半路称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周的开国太祖郭威。虽未明言,群臣都知道太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魏仁浦又道:“太后是信不过微臣,还是信不过徐令公!再者这一去一回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军情紧急实在耽搁不得。”

    “哀家觉得将帅人选当再斟酌一番,赵太尉固然能征善战,只是他从未率军和契丹人打过仗。倒是把守瓦桥关的徐令公,半年之前曾在幽州和契丹人大战一场而且以少胜多,后来还掀了幽州设在边境大营……”

    “不可,绝不能任徐羡为帅!此人狼子野心,他若为帅大周将有亡国之虞!”

    “徐羡若是为帅,哪个将校敢在他麾下效力,还不怕被他给吃了!”

    “太后是女子,只管打理后宫事务,不应该干涉朝堂政事!”

    ……

    符丽英话没有说完,就跳出一群人来反对,前面的话符丽英都能忍,可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太后与徐羡乃是旧识,可也不能因私废公啊!”对方刻意把“私”字咬得极重,就差没说她和徐羡有私情了。

    饶是符丽英好性子也不禁火冒三丈,她胸口微微起伏,待前殿纷乱之声消了下去才道:“哀家可没说任徐羡为帅,哀家以为赵太尉身为陛下托孤之臣,如此紧要时刻当和韩令公一同守卫东京。

    北征之事,可叫慕容延钊为主帅,徐羡固然骄横可是总有几分本事,加之他又是瓦桥关的守将,任他为副将总没有问题吧。”

    此言一处大堂之中立刻鸦雀无声,慕容延钊虽然位低可是战功却比赵匡胤高,徐羡在幽州大胜一场亦能叫辽国忌惮几分,叫他们二人为正副将军未必不是好的选择,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反对。

    御史李戴也站出道:“臣虽然与徐羡有私怨,可也觉得太后的建议未尝……”见四周皆是凶光忙把话头咽了下去。

    反倒是韩通搓着颌下的虬髯道:“太后的提议也不错,三位相公以为呢?”

    三位相公尚未搭话,就听见高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道:“赵太尉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忠心才干自不必说,朕信得过赵太尉愿拜他为将!”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匡胤,闻言俯身拜倒,“微臣领命,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将辽军挡在瓦桥关外,臣愿以死谢罪!”

    殿中的文武官员包括三个相公在内,立刻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敲定根脚,任命赵匡胤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由他领军北上抵御辽国;副将则由此刻身在澶州的慕容延钊兼任,叫太后根本没有插嘴的时候。

    赵匡胤当即下令,由慕容延钊兼任先锋领澶州兵马即刻北上,自己则是在东京整备兵马筹措粮草择日出征。

    此刻的赵匡胤身系重任,马上变得忙碌起来,从早到晚没有一刻闲着,一直宿在殿前司连家都顾不上回。

    刚刚从殿前司的兵营巡视回来,赵普立刻递上一份公文,“这是属下拣选的随陛下出征营伍的清单,请太尉用了印交给韩令公和魏枢相验看过,就会划拨到令公的麾下。”

    赵匡胤清单坐到案后,仔细的看了一遍,清单上面几乎各自取了殿前司和侍卫马步司一半的兵力,这样的清单递上去自不会有太大问题,韩通和魏仁浦没有拒绝的道理。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何不叫守信和仲宝随我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怎能不留给自家兄弟,尤其是守信到了阵前有大用。”

    赵普轻声的道:“太尉兄弟已是有几个在名单上,若是尽数都带上,属下怕韩令公多想!”

    赵匡胤硕大的眼珠子转了转,“也罢,某和延钊兄都走了,殿前司不能没有人坐镇,就让他们两个留下吧。”他说着取出官印在公文上盖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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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惜韩微并没能如他的父亲那般成为一个勇猛的军汉,非是他不够勇敢,只因我他天生残疾,不禁生的瘦弱还有是个罗锅儿,人送绰号韩驼驼。

    既然不能从武便只能学文了,纵然他精通文墨心明眼亮也注定与仕途无缘,只能在父亲身边帮忙料理些许公务。

    接过殿前司递来的公文,韩微仔细的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递给父亲,“这是殿前司送来的公文,是赵太尉需要调拨的将校和营伍。”

    韩通接过公文粘着胡须审视一番,“去把某得印信拿来!”

    韩微迟迟不动,道:“父亲不觉得这份清单有点奇怪吗?”

    韩通道:“奇怪在哪里?难道赵匡胤一定要全部带走殿前司或者侍卫马步司的人才合适吗?这样两军各取一半正好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正合了先帝的意思。”

    “怕不是这样!若是赵匡胤这般划拨兵马,那他手下的人马就占了禁军的四分之三。”

    “哦?怎么说?”

    “赵匡胤从殿前司和侍卫马步司各划走一半兵马,就占去了禁军兵力总和的一半。剩下的殿前司兵马由殿前司都指挥石守信统辖,据儿所知石守信乃是赵匡胤的义兄弟。这样一来赵匡胤难道不是占去了四分之三的兵马。”

    韩通抬起头来看看儿子,正色道:“即便真的给他占去了四分之三又如何?我儿以为赵匡胤心怀不轨吗?”

    “赵太尉素来忠勇,儿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只是这乱世之中想要火中取栗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使他没有不轨的心思,也难保他身边人没有。”

    韩通道:“为父与赵匡胤相处不多,他是什么人某不算了解,也谈不上信任。不过我相信先帝的眼光,先帝在澶州任节度使的时候,赵匡胤就已经在先帝身边效力了,为父相信先帝不会看错人的,即使赵匡胤身边有心怀不轨之人,相信他也会清理干净,给陛下和相公们一个交代。”

    “父亲,知人知面不知心,先帝亦非是火眼金睛就一定能看对人。比如刘知远大概也想不到郭氏会夺了他家的江山!”

    韩通一拍桌子斥道:“胡说,太祖夺刘氏江山,是因为刘承佑杀了郭家满门,太祖实是逼不得已。然今日三代周天子皆厚待赵家,赵匡胤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夺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赵匡胤不过是个晚生后辈,这样的好事轮到谁也轮不到他,我儿实在是多虑了。其实没有比赵匡义更合适的人选了,换作别人风险可能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