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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本钱

    徐羡闻言不由得暗暗发怒,这些人简直就是在勒索,九宝突然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的道:“总管勿恼,这是藩镇中的惯例,总管随便打赏他们一些就好了。”

    “哦,那要给多少?”

    “嗯,给个三五十文就够了吧。”

    徐羡点点头大声对众人道:“本官初到横海军,每人先发五十文钱给众位兄弟做见面礼,钱财不多却是徐某的些许心意,还请诸位兄弟笑纳。”

    他声音不大却把周围的嘈杂之声迅速的压了下去,横海军的士卒鸦雀无声,用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徐羡。

    怎么了,难道嫌少?就在徐羡疑惑不已的时候,周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之声,胡大鹏咧着嘴大笑道:“总管真是慷慨,大伙原指望你能打赏个三五文就知足了,不曾竟然赏了五十文……”话还没有说完这位都指挥使竟然红了眼眶,“这些年也就是总管把咱们当个人待了!”

    徐羡把这位横海军的衙内都指挥使请到军衙,听他诉说着横海军的不幸和士卒的艰辛,到了辛酸之处还哭了起来。

    “自成镇那一日起,横海军就夹在卢龙、魏博、平卢三个强藩之间,就没少了受了欺负。他们动辄来我们横海镇劫掠,告上朝廷也无人过问,反而被朝廷斥责……”

    徐羡不敢置信的道:“那岂不是从唐朝起就被欺负了。”

    “可不是!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后来天下大乱,日子就更难过了。横海镇的百姓能跑的都跑了,来个节度使也只顾着捞钱不管军卒死活,渐渐的年轻力壮的士卒也都去偷了别的军镇找活路……”

    徐羡印象中的兵大爷们从来都是豪横且凶残的,像横海军这样苦逼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节度使敢拖欠你们的薪俸,为何不把他撵走……”

    胡大鹏哀叹一声,“说起来,是咱们自己没用,打不过节度使的后院兵,被欺负也怨不得谁。”

    这口吻哪里像是乱世中的兵卒,说是被税吏欺凌惯了的老农还差不多。这横海军比徐羡想的还要糟糕,不是穷的缘故,没了血性和勇悍还能指望他们打什么仗,说得再残酷一些连笼络的价值都没有。

    可看他们衣衫褴褛样子也当真可怜,徐羡令人给他们每人预支了两个月的薪俸,反正都是陈援留下不少钱财,徐羡也是慷他人之慨。

    又令胡大鹏拣选千余精壮的士卒进行训练,可他送来的都是半大小子,再大一点的就是年近五旬的老汉,唯独没有二三十岁的,他还又脸说这是横海军的最后的希望。

    九宝亲自做教官,训练了十来天,徐羡也只看出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表现出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又干又瘦的半大小子竟然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黄米饭。碗筷使的如此熟练,“碗筷子碗”的口令为什么就整不明白呢。

    见徐羡一脸的心灰意冷,九宝上来劝道:“总管不必烦心,红巾都开始成军的时候跟他们也差不多,只要衣食充足好生训练,要不了两年就是一股精锐。”

    “只是我在这地方呆不了两年,回头换个节度使说不定就打回原形,投在这里的心血也是白白糟蹋了。”

    “总管!不好了!”胡大鹏急惶惶的跑到徐羡的跟前禀道:“辽国人又来打秋风了。”

    徐羡闻言不由得心头一惊,“辽国人!多少人马!横海军都穷成这样了他们还来打草谷!”

    胡大鹏摸摸鼻子道:“不是打草谷,是来打秋风。”

    徐羡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要钱。”胡大鹏解释道:“自陈令公上任以来,每年都会有辽国人来横海镇打秋风,倒也不祸害百姓向军衙要些钱财就走了。”

    “这和劫掠有什么区别,为何不把他们撵出去!”

    “咱们打不过他们,陈令公也不叫上报,给个一两千贯把他们打发了事。”

    徐羡嗤笑一声,“难怪横海军将少兵寡,还能过得如此安稳,这太平日子竟然是花钱向敌国卖来的,真是荒唐至极。”

    胡大鹏连连点头,“确实荒唐,可是这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现下人家已是进了城,正和总管的后院兵对峙哩。”

    徐羡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不是因为那些辽国人而是因为横海军的兵卒,“难道沧州城的大门是纸扎的吗?你们怎么就能放对方进城!”

    他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跑到节度使府大门前,果然见大魁正和数百人对峙,只是对方并非是徐羡预想中髡头皮袄的契丹人,而是清一色的汉人,甚至连兵刃铠甲都和周军的一样,多半是幽州的兵马。

    大魁见了徐羡大声道:“总管你可回来了,这群辽狗竟敢越过边境,大咧咧闯到城里来,真是欺人太甚,就等着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干翻这群狗娘的。”

    面无表情的徐羡对着大魁斥骂道:“脑子里面就只剩下打打杀杀的了,轻启战端是你一个都头能担得起的。”

    徐羡扭过头来立刻换做一脸媚笑,“敢问哪位是辽国来的上官?”

    旁边的胡大鹏见状差点没闪个跟头,刚才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徐羡转眼就是这副嘴脸叫他好不意外,到底是年轻人没经事,心里害怕实在正常。

    对面站出一个人来,生得魁梧高大,正值不惑之年,手里拿着一根马鞭,上下打量一番徐羡,“你就是横海军新任的节度使?好年轻!”他看看胡大鹏道:“胡指挥还不向他引荐本官。”

    “这位是蓟州团练使,姓袁讳宏义!”胡大鹏向对方拱手问道:“袁守捉这次怎的亲自来了。”

    “听闻新任的横海军节度使出手阔绰,我怎能不来亲自拜望,徐总管就打算在这里会客吗?”

    一个小小的团练使也敢这样目中无人,徐羡肚皮都快气炸了,他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好声道:“好说,袁捉守请到军衙就坐。”

    徐羡引着他进到军衙,两人分宾主落座,袁洪彦放下马鞭拱手道:“听闻总管在此高就,袁某特来此恭贺”

    “袁捉守大驾光临,叫横海军蓬荜生辉!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茶!”不理周围人的鄙视,徐羡与对方大肆寒暄极尽阿谀奉承之词,毫无一个节度使该有的风度。

    对方估计也听得恶心,袁宏彦直言道:“徐总管想要横海镇安稳太平,想必规矩应该懂的。”

    “自是懂的,快去到后衙取两千贯钱装车,让袁捉守走的时候带上。”

    袁宏彦立刻喝道:“徐总管,今日本官亲至,你就拿这点钱打发我吗?”

    胡大鹏问道:“陈令公在时一直都是这个价。”

    “哼哼……陈援已是走了,据我所知他给徐总管留了不少钱财,本官也不贪多一半就成,以后每年再给本官五千贯。”

    胡大鹏道:“袁捉守,横海镇地小民贫,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财,请你手下留情啊。”

    袁宏彦不理他,只对徐羡道:“徐总管已经就任多日,横海军是个什么情形,想必你心中有数。

    这些无用老弱不堪袁某轻轻一击!徐总管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若是因为些许钱财丢城失地,岂不是因小失大!没了皇帝的信任,日后如何青云直上。”

    大魁已是怒不可遏抽刀吼道:“你吓唬谁,有种就打上一场。”

    “把这个不知轻重家伙给我拉出去打一百军棍!”

    骂骂咧咧的大魁被拉了出去,徐羡才对袁洪义道:“手下鲁莽无知叫捉守见笑了,就按捉守说的办,某这就叫人分出两万贯钱财来。”

    袁洪义似乎没想到徐羡这么干脆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徐总管真是个痛快人!你这个朋友袁某交下了!”

    徐羡当下又叫人买来酒菜,招呼袁洪义和他的属下,酒桌上两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不过袁洪义酒量不济,只喝了两碗就趴在桌上不动弹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大魁拿了一盆冷水将他浇醒,揪着他的衣领就是十几个耳光,被抽的面颊红肿的袁洪彦大骂道:“姓徐的你敢使诈阴我!”

    徐羡夹了一口菜丢进嘴里,“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作为辽国将领擅入周国领土,我没有上来一刀杀了你,还把你请到军衙里来,已经算是极大的屈辱,凭什么不敢阴你!”

    “凭我幽州有数万精锐兵马,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便叫横海镇寸草不生!”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幽州精锐兵马是你能使唤的动的,能调来蓟州几千团结兵就算你本事大了,如果我所料不差,来沧州讹诈钱财是你一人主意,不然每年一两千贯够谁分的。我不得不说你真是有几分胆识。”

    徐羡端着酒到了他的跟前道:“你以为本官是陈援那种胆小怕事的,给你咋呼两句就把钱乖乖奉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来路。”

    袁宏彦闻言果然面上变色,嘴里仍不示弱,“我劝你早点把本官放了!本官若是死了,两国打起来,你麻烦就大了。”

    “大魁再给他泼点凉水叫他醒醒酒,别说你一个小小团练,就是我作为一镇节度,都不敢保证皇帝会为我开战,你是把自己当成辽国太子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袁宏彦闻言不由得满脸通红,他刚才确实是在虚张声势,远在上京的皇帝哪里晓得他是谁,更何况辽国现在内乱,不可能向周国开战的。

    “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别想羞辱我!”

    徐羡嘿嘿的笑道:“我杀你做什么,一个铜钱的好处都没有。”

    “那……那你想怎样?”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你是蓟州团练使想必有些家底,给我十万贯钱财我就放了你!”

    袁宏彦连连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团练哪有那么多的钱财,每年从横海军勒索些钱财,也与手下兄弟花销干净了。”

    徐羡挠挠头皮道:“你这倒叫我做了难,什么东西都没有叫我如何放你,亏本的买卖的我向来不做,看来只有杀了你泄愤了。”

    麻瓜立刻附和道:“砍了他的脑袋!”说着还把舌头伸出来在嘴巴四周舔了一圈,面容极为的狰狞。

    “若要杀我就痛快些!”袁宏彦说着就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家里真的没钱?五千贯也没有吗?”

    袁宏彦干脆的道:“没有!”

    “你这官儿是怎么当的,真是白瞎了我那些酒,麻瓜把他拉出去砍了!”

    麻瓜迫不及待的揪住他的衣领往外拖,徐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把麻瓜叫住,吩咐众人都出去,大堂里就只剩下徐羡和袁宏彦两个人。

    徐羡抽刀割断了袁宏彦身上的绳子,将他摁在椅子上给他斟了一碗酒,袁宏彦冷笑道:“酒里下了药了,你是想我死的好受些吗?”

    “刀子砍在你脖子上,我才不在乎你好不好受!”徐羡端起那碗酒饮了一口,“这酒没下药!”

    袁宏彦满眼的疑惑,“你想耍什么花样?”

    “这次没花样,我就是想和你做一笔买卖!”

    袁宏彦冷哼一声道:“之前跟你说了,我没有本钱。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你就不能痛快些!”

    “这单生意不用你花钱,我反而会给你钱花销,而你就做我的本钱!”

    “什么意思!你别卖关子,我听不明白!”

    徐羡往嘴里塞了一条海带,“是你太笨,我是说叫你效忠大周!”

    袁宏彦闻言不由得的动容,不过却是满脸的怒气,“袁某食辽国俸禄,凭什么要向贵国效忠,荒唐至极!”

    “为什么不能!燕赵之地多豪杰,我观袁兄也是人中龙凤,怎甘心向契丹蛮夷俯首称臣!我大周天子乃……”

    徐羡话尚未说完,袁宏彦像是被触了逆鳞突然暴起,将眼前的桌子掀翻在地,他脸上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揪住徐羡的衣领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弄清楚不是我们背叛了祖先家国,是中原皇帝抛弃了我们!是中原皇帝抛弃了我们!”

    听到动静,大魁冲了进来,正要举刀砍向袁宏彦,徐羡却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叫他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