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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又见故人

    “我是说那些罪囚都会发配沧州充军!”徐羡连忙转移话题,看着老穆头的断手道:“你的伤可还疼吗?”

    “怎能不疼,要不你也把手砍下来试试。本就老了现在少了一只手,以后做事就更不方便了。”

    “对了,你的断手猱子已经帮你找到了,用石灰腌起来了,等你哪天死了放在尸身旁一起埋了,可以落个全尸。”

    老穆头一脸的不屑,“种田的老农才在乎全尸与否,俺今日好生活着哪管身后事,不过俺倒是真的要谢你饶了符彦卿一命,不过你伤了他,他心里一定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

    “虱子多了不咬,现在他有伤在身应该会消停一阵子。反正他也不敢弹劾我,陛下要问他伤哪儿了,他大概没脸在朝堂上拿出来举证。”

    老穆头大笑,“你也是真是坏透了!”

    徐羡翻了个白眼道:“明明是他要杀我你却说我坏,真是好没道理!”

    “哎呀!又来了!又来了!”海滩上红巾都的士卒惊恐的大叫,这次不是有人偷袭,仅仅是因为海面上涌来的波涛而已。·

    这群旱鸭子在汴梁河里上了船都两眼发直,见了波涛汹涌海浪就开始打怵,即使如此也打消不掉他们对大海的好奇。

    一个个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子在海滩上一点点试探,见到浪头从海面上扑来,就如同见了鬼一样大叫着往回跑,跑的远远的扶着膝盖大口的喘气。

    徐羡凑过去道:“你们有那些跑来跑去的功夫,不如捡点海货,到了晚上也能开开荤。”

    大魁不屑的道:“不是海草就是海蚌,渔民都不要烂玩意儿,哪有羊肉汤饼好吃。”

    “你们都不捡是吗,回头我做好了你们可别嘴馋。”徐羡正在卷裤腿就听见有人喊道:“海上有船来了!”

    徐羡抬起头来了,就见辽阔的海面上出现一艘翻船,顺着海风向岸边行来。他不由得望向远处的码头,“该不是送马的来了吧?不过这船看着小了些,能运个百十匹就算是到头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有其他的船只在海面上出现,且不只一艘,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映入眼帘的船只已有七八艘,船只也比徐羡想象中的要大,都是千料左右的大船。

    岸上的士卒一个个兴奋不已,有的解下来胳膊上的红巾不停的挥舞,一副没有见识的土包子模样。徐羡呵斥道:“你们这一个个跟发了颠似的,别把船给吓跑了。”

    尚未靠岸船帆就收了下来,船只的速度也跟着骤降,缓缓的向长长的栈桥靠近,直到行不动了船上放下小船下海,水手上到岸上拉着船上扔下来的绳子向岸边靠拢,还招呼红巾都的士卒去帮忙,看来已是轻车熟路。

    徐羡对众人吩咐一声,“去给他们帮忙,务必把船老大带过来见我。”

    众士卒上前帮着水手将大船在栈桥固定,船上有人拿了木板搭在栈桥上,大魁带人兴冲冲的上了船,船上立刻一阵骚乱,估计上面的人发现码头易主了。

    不多时大魁押了一人从船上下来送到徐羡跟前,他嘴里还不停的嘟囔道:“这船上当真吓人,一个劲儿的晃荡直叫俺腿软!”

    “见了俺们总管还不见礼!”大魁一脚踹在船老大的腿弯上,连头都不敢抬的船老大连忙的叩首求饶,“小人见过大总管,小人在海上迷失了方向,不慎来到贵宝地,请大总管放小人出海,定有厚礼相谢。”

    徐羡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嘿嘿的笑道:“都是老熟人了,钱掌柜仍这般客气,本官也只好笑纳了。”

    地上那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可不正是从前和徐羡一直做买卖的幽州茶马商人钱百万,他见了徐羡两眼立刻瞪的老大,“你是徐都头?哎呀,这回可算是碰见自己人了。”

    他正要从地上站起来,又被大魁按在地上,“什么都头,你眼前的横海军节度使!”

    钱百万立刻笑道:“当真!真是没想到才几年未见都头竟是一方诸侯了,真是可喜可贺……”他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是总管!”

    “哈哈……”徐羡大笑两声道:“你且安排你的船都靠岸,咱们回头再叙旧!”

    钱百万忙点头答应,到了船上很快就回来,身后还有两个水手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总管放心小人已是吩咐好了,自有他们去忙活,小人与总管多年未见正好把酒言欢。”

    徐羡把他引到营地前面,这儿就是符彦卿的养马之地,另外还有制作盔甲兵器的作坊。到了一间庑房,两人分宾主落座,徐羡打趣道:“钱掌柜对这里轻车熟路的,想必从前常来吧。”

    钱百万嘻嘻的笑道:“在总管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一年的时间小人每月至少要来两回。”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和符彦卿搭上线的?”

    钱百万却皱着眉反问,“符彦卿是谁?可是贵国天雄军的节度使?小人向总管保证,从来没有和他有过的任何的瓜葛?”

    “哦,我是问你又怎么变成海商?”

    “这就说来话长了!”钱百万捋着唇边的鼠须道:“自去年两国边境封关,小人和总管的买卖就停了,叫小人好不着急,上京的那些辽国勋贵可都等着向小人讨茶叶呢,不能按时送过去怕是饶不了我。

    突然有人找上门,愿意给我供给茶叶,叫我给他们贩马,说路上不便就从海路走。小人走投无路便听了他的。如此这般就稀里糊涂的做了海上的买卖,刚上船的时候那叫一个晕,哪一回都要吐个七荤八素的……”

    徐羡打断他道:“说紧要的!”

    “后来小人就带着马匹、牛皮和幽州的生铁乘船到了横海军,结识了那位陈令公,往来已经快一年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徐羡随口糊弄道:“已是叫皇帝杀了!”

    钱百万闻言咬牙道:“这人贪婪无度着实该杀!能接着和徐总管这样的守信之人做买卖,才是小人毕生之幸!”

    他说着还打开脚边的箱子,露出满满的金银来,“些许薄礼,贺总管高升还请笑纳!”

    “本官就不客气了!才几年不见,钱掌柜出手越来越大方了。”

    “托总管的福,因为茶叶的关系叫小人结识了不少的辽国勋贵,不瞒你说辽国的皇宫也曾去过,有了人脉小人买卖自然顺风顺水。”

    徐羡一拍桌子道:“那就好办了,劳烦钱掌柜务必在明年三月前,再我弄八千匹马,五万张牛皮来!”

    按照账本上记录,符彦卿应该有一万五千匹马和七万张牛皮,可实际上他只有一万两千匹马和五万张牛皮,至于少了的那些自是进了陈援的腰包,离柴荣要求的两万匹马十万张牛皮还差着一半。

    如果明年柴荣再次南征,相信三月的时间就能将南唐彻底打服,尽收淮南膏腴之地的大周必然将实力大增,但凡辽国有个懂事的都会知道周国已经具备北伐的实力,届时再想这样从北地贩卖马匹、牛皮便难上加难了。

    听了徐羡的话,钱百万丑脸皱成一团,“小人和陈令公……姓陈的做了近一年的买卖,也不过只贩了一万五千匹马七万张牛皮。今年已近寒冬,算上明年三月也就只剩下不到五个月。

    尤其是辽国境内也不安宁,草原上那些牧马放牛的汉子不肯卖,那些部族的族长也不让卖,不论马匹、牛皮都比从前难收,总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徐羡嘿嘿的笑道:“草原上的汉子不肯卖,我自有法子叫他们卖!”

    他拿过一个小酒坛子,将茶碗倒满递到钱百万的眼前,钱百万望着茶盏里面清亮亮的酒水抽了抽鼻子,“这是酒?”

    徐羡点点头道:“看来这酒还没有传到草原上,钱掌柜不如尝尝再说,务必记得小口喝。”

    钱百万捧起茶盏凑到嘴边小小饮了一口,就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不好喝吗?”

    钱百万捶着胸口捋顺了气,“这酒实在太烈,小人实在喝不了!”

    他突然嘿嘿的笑道:“不过,草原上的汉子一定会喜欢!不瞒总管,小人这两年最赚钱的买卖并非是茶叶,不过是半卖半送结识个人脉,最挣钱生意是往那些部族里面卖酒,就是上好的清酒那些汉子也常说寡淡,若是换了总管的酒,小人完全可以想见是个什么样子的场景,嘿嘿……”

    钱百万两眼放光,瞳孔似乎都变成了方的,似乎在想象草原的汉子们用家里的马匹、牛皮向他争相换酒的场景。

    有了动力便不用徐羡费心了,钱百万卸了载来了货物就要装酒往辽国,徐羡连忙的把天雄军所剩不多的酒尽数调来,另外还给钱百万数百水贼让他调教成海船的水手。

    送走了钱百万,徐羡接着就要送走老穆头,与他同行的还有符彦卿存放在横海军的所有老底,防着经过天雄军的时候被天雄军劫走。

    徐羡叫他绕过天雄军改走青州、郓州去开封,并叫孟俊带了两千骑兵护航。临行前老穆头把徐羡叫到一旁,“这一趟差事你办得不错,到了开封我向陛下美言几句,你这横海军节度使便可坐实了。”

    徐羡闻言连连摆手道:“可别,你这是要害我倾家荡产啊!”

    世人常用“巴掌大的地方”形地小,那么横海军则是用“手指头粗”形容也不为过,她的地形就是沿横在渤海湾的半条线,地狭民贫,据说就没给朝廷交过几回税,本地的税赋勉强能够官府和军衙支用,常有节度使自掏腰包贴补,陈援能捞个盆满钵满还是沾了符彦卿的好处。

    这么一个地方,就连兵大爷都不愿意呆,不少青壮士卒都跑去临近的平卢军和天雄军当兵,前两年柴荣征集各镇精锐充实禁军,更是跑了个干净就剩下一群老弱病残,想带着他们打仗立功机率不大。

    “你掉钱眼里了,横海军好歹是个军镇,做上几年节度使就有了资历,你身家丰厚贴补些也无妨,只当是为陛下分忧了,看你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陛下北征时务必要把我带上!”

    老穆头点点头道:“放心,横海军在最北面与辽国接壤,怎么能少了你,哈哈哈……”

    看着老穆头大笑着打马离去,徐羡恨恨的把拳头捏的啪啪作响,忽然想起怀里还揣着写给赵宁秀的家书,连忙的交给孬子叫他去追老穆头。

    送走了老穆头,徐羡就打马回了沧州城。沧州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从城墙上就能看得出来,陈旧破败,不知道多久没有修过了。

    城内也是古意盎然,不过比起从前的开封倒是干净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没那么多的人。可是一到节度使府附近却是人山人海。

    一个个士卒将军衙围得密不透风,见了徐羡过来好似见救世主一样,他们高升呼喊奔走相告,“节度使回来!节度使回来了!他总算是回来了!”

    看着他们激动兴奋的模样,徐羡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节度使和藩镇兵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融洽了?不都是一言不合就砍节度使的脑袋吗?

    望着向他涌来的人潮,徐羡连忙的勒住了马缰,心中在说一定有阴谋,也不知道哪里窜出一群人来,拉住他的马缰,大声的吼道:“抓住了!俺把他抓住了!可不能叫他跑了!”

    徐羡大惊失色连忙抽刀,他刚刚的抽出一截刀身,就感觉腕子上一紧,低头一看就见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人约莫五十许的样子须发花白,身上的铠甲也十分的整齐,不像是个普通的士卒,尤其是他的表情并非徐羡想象中的穷凶极恶,而是满脸的谄媚。

    “令公莫慌!令公莫慌!咱们不是要害令公,嘿嘿……”

    徐羡的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陛下没有给我加尚书令的虚衔,称我总管就行,你又是谁?”

    “横海军衙内都指挥使袁大鹏见过总管!”

    “哦?你是本镇人氏?”

    “总管高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既然你是本镇人氏,想必他们都听你的,叫他们都散去吧!”

    袁大鹏笑道:“好说,总管给大伙发了见面礼,他们自然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