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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副节度

    中箭的少年惨叫一声从墙头上跌落,仿佛一滴水落入沸油之中,酒坊外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

    “我的儿啊!”

    一个妇人凄惨的叫了一声,其他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狗官杀人啦!”

    “冲进去给娃儿报仇!”

    ……

    军眷们群情激奋喊声震天,原本尚算平静的人海骤然生出狂风巨浪,不断的冲击着酒坊单薄的大门,轰隆一声大门轰然倒塌。

    残疾老兵冲锋在前,举着擀面杖的妇人紧随其后,呼啦啦的冲了进去,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占据了酒坊的每一个角落,门边守着的十几个健仆迅速的被淹没再没有爬起来。

    韩令坤大急,“陛下,快叫人杀进去吧,不然在柴司空真的要被这些贱民害死了。”

    柴荣没有作声,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徐羡,“你现在把人给我救回出来,人要是死了,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玩脱了!徐羡这边已是脸色煞白,没口子的答应道:“是是是,臣这就把人救出来!”

    徐羡说着就一溜烟的下了城墙,韩令坤望着他的背影咒骂道:“陛下这人收买军心居心叵测,还是将他早点处置的好!”

    “他若是救不出来人,朕再收拾他也不迟。若他这个收买军心的人该死,你这个败坏军心的人也一样,你若是不在背后使坏事情何至于到如今地步!你们拿柴守礼当枪使还不够,又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了来了!”

    极少见柴荣说这么重的话,韩令坤脸色一白,连忙的拜倒认罪,“臣是贪婪了一些,但绝不想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请陛下降罪!”

    “且起来吧,先看结局再说!柴守礼若有不测,朕绝不会饶了你们两个。”

    韩令坤刚刚起身,就见酒坊的塔楼上有一个老头像是破麻袋一样被丢下来,刚一落地上周围的人立刻蜂拥上使劲的招呼。

    韩令坤不由得大叫,“已是来不及了!徐羡八成已经跑了,这么些人围着酒坊他根本进不去!”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老者挥舞着手臂从塔楼上跌落,也不知道又是谁的阿父。

    韩令坤不停拍腿跳脚求柴荣派兵,柴荣眼中虽有焦急之色,可表情却依旧淡定,对韩令坤的请求置若罔闻。

    噗!

    又是一个老者落到地上,周围人不论是谁就上前一阵招呼,平日里善良热情大婶大嫂此刻表现的极为凶残,擀面杖先是往膝盖上敲两下,接着就伸手朝着老者的头脸上抓挠起来,一把抓过去就在脸上留下数道血痕,十余只手同时动作,须臾之间就已经血肉模糊。

    即使这样仍旧没有放过老头那稀疏的头发,连皮带肉一缕缕的往下拔,已是被摔的半死的老头,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平常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物,被人这般对待气也气死了,两眼一闭再也没了动静。

    刘婶儿拿着擀面杖打了两下见没有反应,就把手指送到老者鼻子下面探了探,“哎呀,死了,真不禁打!”

    终究是一些妇人,立刻吓得后退几步,忽然尸体边上的一块石板缓缓升起,地下伸出两支胳膊将石板挪到一旁,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大口的喘着气,“可算是钻出来了!”

    “还有一个躲在这儿!”刚才还在后怕的军眷们立刻上前去揪坑洞里的人,刘婶作势就打手里的擀面杖就要瞧在脑袋上,她突然硬生生停住了手,“别打!别打!是大郎!”

    周围的人连忙的住了手,“哪个大郎?”

    “还能是哪个,自是带着咱们挣钱的大郎。你怎么从地里钻出来了!”

    “这是个暗道……”徐羡刚刚开了话头,就听塔楼上有人喊道:“小心些又来了!这回是三个!”

    抬头只见几个老兵和半大小子将一个衣衫华丽的老头丢了下来,“啊——”老头惊恐的大叫刚一落地上就吐了口血当场毙命。

    下面的众人高声的鼓掌叫好,徐羡冲着塔楼大叫,“住手!”可一出口就被欢呼之声淹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又将一个老头从塔楼上丢下来。

    徐羡见塔楼里面也是堵的死死的,他干脆一把抱住门柱,猿猴一样向上爬去,只爬到一半又有一个人影从他身边擦过落在地上。

    他加快速度到了栏杆边上,见几人正抬着一个瘫软的老者过来,徐羡翻过栏杆一把将人抢了过来,一个半大小子立刻拿刀指向徐羡,“快把这老头还给俺!丢下去也行,不然我就杀了你!”

    一旁的老兵斥道:“这是徐虞侯,还不把你刀收了!”

    少年立刻露出一连的崇拜,一本正经的道:“不知是虞侯当面,冲撞了虞侯还请虞侯原谅则个。”

    “无妨,小兄弟看我的面子就饶了这个老头!柴守礼呢?该不是已经丢下去了吧。”

    老兵往里面指了指,只见柴守礼瘫坐在地上,身下湿漉漉的一片,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嘴里含混不清的道:“饶了我,饶了我,这不是我的主意……”

    一旁老张道:“他没伤着,不过是被吓坏了!”

    徐羡请老张去劝众人回家,众人却不愿意,说是不确定生意抢没抢回来,徐羡只好向众人允诺明日就可以去大相国寺当铺领七月的分红,军眷这才欢天喜地的散了。

    那个中箭的半大小子,只是腿上挨了一下人也还活得好好的。只是洛阳来的十个老头却死了七半,一个昏迷不醒估计也没几日好活,唯有柴守礼和王父无碍。

    看着老爹惨不忍睹的尸体,韩令坤怒喝一声拔刀向徐羡杀来,“徐羡,我要杀了你!”

    徐羡捡起地上的一杆短枪迎上,抬手就敲在韩令坤的手腕上,他手里的横刀刚刚飞出,接着又一下就敲在韩令坤的膝盖上,韩令坤痛苦的倒在地上涕泪横流,抓着柴荣的脚哀求道:“陛下啊,徐羡指使暴民虐杀我父,殴打微臣,请陛下替微臣做主。”

    柴荣却淡淡道:“韩令坤征淮南有功,加检校太尉,镇安军节度使;徐羡免去所有职务,擢升为天雄军副节度使。王朴留守开封有功,擢升为吏部侍郎、枢密副使,再叫三司拿出五十万贯封赏此次征淮的士卒。”

    三人闻言连忙的下拜谢恩,只是不知道柴荣在此刻封赏众人是什么意思。

    三人刚刚起身,就听柴荣冷声道:“十阿父杀人放火、强夺民财、罪无可赦,柴守礼削去一切官职软禁皇宫,其余九人一律处斩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王朴惊讶的抬起头来道:“陛下臣不要封赏,请饶了家父!”

    柴荣似是没有听见,转身就往酒坊的大门而去。

    封赏了臣子,打赏了士卒,但是没有放过侵夺士卒财产的“十阿父”,包括自己的生父和王朴仍旧活着的老爹。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赏罚分明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王朴和韩令坤不会恨柴荣,但是他们会恨徐羡,包括另外八个“儿子”,自从事情发生后弹劾徐羡的奏章就没有停过,也不知道他们发动了多大的力量。

    幸亏柴荣没有放在心上一律留中不发,即便朝会上有人当面弹劾,柴荣甚至亲自为徐羡辩白,让徐羡大为感动。

    “陛下恩德臣铭感五内,定赴汤蹈火为陛下尽忠效力!”逮到机会徐羡就大表忠心,柴荣可是他眼下唯一的靠山了。

    柴荣道:“朕并并非刻意维护你,只是实事求是,朕设身处地的想过,若是有人要抢朕的江山,朕也不会白白拱手于人,可是你也并非全然无错。”

    “臣请陛下降罪,愿接受任何惩处!”

    “哈哈……你倒是乖觉!也不问问错在哪里,这可不像你平时性格!”

    老穆头不屑的嗤笑一声,“现在有一堆人要他的小命,全指望陛下给他的撑腰,不乖觉才是怪事。”

    “朕告诉你错在哪里,柴守礼刚到开封,你就应该禀告朕,这才是最好办法。可是你没有,你信不过朕,你以为朕也惦记你的买卖!”

    徐羡再次拜倒,“陛下圣明烛照洞若观火,微臣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若是能早些通禀陛下就不会酿成大祸,伏请陛下惩处。”

    老穆头撇撇嘴,“这谄媚的嘴脸,看得人真恶心!赶紧的滚去天雄军任职吧。”

    “臣来宫里就是为了此事,能不能别叫微臣去天雄军任职,在陛下身边做个小卒也行!”

    老穆头骂道:“真是不知道好歹,副节度那也是节度,二十出头的节度有不少,可都是从父兄手里接过来的,像你这样靠自己本事挣来的可能仅此一份了,竟还嫌弃了。”

    柴荣捋须笑道:“他是怕人路上杀了他,就算是到天雄军,符彦卿也会收拾他。”

    “陛下圣明!臣恳请留在陛下身边,臣的妻子快要生产了,不想孩儿刚刚生出来就没了父亲。”

    柴荣摆摆手道:“朕叫你去天雄军并非是让你避风头的。此次征讨淮南所耗甚大,马匹、牛皮、牛筋都有短缺,朕想叫你从辽国弄些物资来。如今淮南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了,等收了淮南朕就要北伐,没有马匹可不行,不得不事先做些准备。”

    “只是臣孤身一人往天雄军去,怕是难以成事!”

    “好说,你从红巾都选五百人与你同去,沿途的安危便有了保障,至于符彦卿那边朕给他一道旨意,不至于对你下狠手。”

    有五百红巾都做贴身保镖,徐羡心里总算是有了底,“不知道陛下要多少马匹牛皮?”

    “马匹不能低于两万,牛皮不能低于十万。朕知道这个数目有点多,你只管尽力去做。对了,朕没有钱给你!因为这次的事,朕又撒了五十万贯安抚士卒,你得补偿给朕才行。”

    这话毫无道理,即便没有酒坊的事情,也该赏赐的也跑不了。再者五十万贯可买不了那么些的物资,徐羡磨破嘴皮子,柴荣才答应茶叶任他调拨。

    陛辞之后,徐羡就到红巾都里拣选五百人,听说要去藩镇一个个踊跃的很,真当徐羡是去做土皇帝,要跟着去吃香喝辣。

    最让徐羡放心不下的就是赵宁秀,她生产在即又担心仇人报复,就将她安顿赵家。韩令坤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到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家里寻仇。

    让徐羡没想到的人,赵匡义竟要跟着他一起去,临行前徐羡仍在劝他,“我这回真不是去天雄军当土皇帝,沿途就少不了被人暗算,我不敢保证你能活着回来。”

    赵匡义道:“我是你的文吏幕僚,你去哪儿我自是要跟到哪儿,难道你还想换人不成。”

    杜氏也在一旁相劝,“我儿就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的在家读书考科举不行吗?”

    赵匡义正色回道:“阿娘,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儿不想两鬓斑白时才能金榜题名。知闲二十多岁就能任副节度,孩儿自问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赵匡胤附和道:“廷宜是大人了,是该出门历练历练,有知闲在廷宜不会有事的!”

    徐羡又对泪眼婆娑的赵宁秀道:“你放心,我去天雄军不过是筹办军资,最多一年半载就会回来。”

    赵宁秀抽抽鼻子道:“你若是回不来,我就带娃儿再嫁,让他管旁人叫爹。”

    这要强的性子想和她温情一下也难,徐羡正要和小蚕说话,赵宁秀突然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裤腿马上有水迹流了出来。

    杜氏拍着大腿道:“这是要生了,若是早一天知闲也能看一眼娃儿,赶紧的把宁秀送回屋里,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找稳婆!”

    见徐羡要跟着去,赵匡胤突然拦住他道:“你已是陛辞这就走吧,有阿娘在宁秀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徐羡叹口气上了马,带着五百士卒缓缓往东门而去,眼看着就要到城门了,赵匡义突然往上一指,只见城头一人抱胸而立,一连狞笑的望着他,正是他新结的仇家韩令坤。

    见徐羡望过来,韩令坤突然伸出右手,向身侧重重的划了下去,似要将徐羡的脑袋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