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
“鲁王殿下!”
“王兄!”
而反应最大的却是天子身后,那一个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富商,哪里受得了这个,面色发白算是轻的了,浑身筛糠似的抖也不在少数,突然间,而一身赤红四团龙袍,年近六旬的朱寿鋐,肥大的身躯更是直接跌到在木台上。
这一突发状况,引得众人连连惊呼,而他身旁同样身着四团龙袍,面容相若,只是年轻些的王爷赶忙去搀扶,之后还看了一眼身前的天子,眼中的恨意片刻隐没。
“鲁王可是无碍?”朱由校面色不变,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兄友弟恭的鲁王、泰兴王二人,淡淡问道;朱寿鋐是第八代鲁王,而天子则是成祖系的第十代,按礼来说尊其一声“皇叔祖”也是应当,但青年的语气中却殊无敬意,令人不由暗暗侧目。
“......陛下,臣无事.....”鲁王哆哆嗦嗦的回道,两股依旧站站,倒是清瘦不少的泰兴王面露不忿神色,与原先的一副云淡风轻的大儒模样,去之千里,青年天子闻言点点头,却是没有再过问。
“此辈教匪,不事生产,目无纲纪,以掠民欺民为生,祸害地方,又敢行凶杀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安天下!”
“徐鸿儒之辈首级传之九边,此辈首级,叠成京观,以儆效尤!”
天子转过身去,清朗的杀伐之音,被身边的亲卫奋力传出,在空旷的校场上飘荡,那腾腾的杀意,有若实质。
而那些行刑的长枪兵得令,也是纷纷拔出腰刀,将倒伏在地的尸体枭首,场面一片鲜红,血气冲天,但此刻校场却没有其他声音,只有风声在耳边响起。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盏茶功夫,待到“刑场”差不多收拾干净,京营长枪兵们也带着不适的归队之后,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济宁参将剿匪不利,致使贼匪坐大;兖州知府抚民无方,以致流民四起,均免职听参!”
哗!
扑通!
金口玉言一出,木台上一位身着五品红袍的文臣猛然跪倒,如丧考妣,而一侧的一位胸前绣着三品豹纹的武将,此时却是神情一滞,满脸的难以置信,这大明朝的武将大多是世袭,何况自己手中“精锐”不减,还是在自己的地盘?皇帝岂非气迷了心窍?
何况在他想来自己即便出城剿匪不力,也算是损兵折将,忠勇可嘉,罚俸降职也就是极限了罢,哪里会有去职这等祸事?
而木台上的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顾不得方才的惊惶,轻轻叫出声来,尤其是校场中的济宁参将麾下军兵,闻言更是一阵哗然,尤其是那等家丁亲兵,更是面露不忿,纷纷鼓噪。
要知道,这两位可是济宁州城中一文一武之首呐,更别说那三品的参将麾下还有数千“精锐”,乃是兖州府乃至山东最强的战力之一!何况涉及这等官员的任免,又岂是天子一言而决?不得过过吏部、内阁?
“陛下?”山东巡抚猜想到天子年轻气盛,被乱匪围在安山湖,心中有气,所以对于之前诛杀乱匪,却未经过三司的举动,没有劝诫;但这等涉及地方军政,若是骤然处置,怕是引起乱子,老臣的面色忧虑的看向君王。
哐哐哐!
“虎!”“虎!”“虎!”
卢象升领头,天子近卫纷纷抽出腰刀,狠狠地盯视着木台上的众人,校场中四千京营步卒也举起兵刃,口中怒喝,而另一侧的骑兵也长枪前指,虎视眈眈;在场有些燥意的气氛,猛然犹如一盆冷水泼下,瞬间冰凉沉寂,这可是杀散了十数万乱匪,手中沾满鲜血的的京营杀神呐!
“臣抚民无方,有负圣恩......”兖州知府双眼微闭,将头顶乌纱摘下高举,然后跪伏于地;济宁参将面色变幻,牙关紧咬,本就是个粗胖鲁勇之人,似乎要随时暴起。
朱由校却似乎毫无察觉,目含深意的看着身侧几人,幽幽道:“鲁王年岁渐长,又是无嗣,兄终弟及,却不想因朕之故,下一任鲁王将不复存在,依律降爵袭位,想必泰兴王心头对朕必是恨极罢.....唔,对了,济宁参将之表妹,竟然是泰兴王府中妾侍,实在是出人意表呐......”
天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又是无头无脑,难免会让不知情的人一头雾水,但久在山东的巡抚赵彦闻言,却是面色一沉,立即怒目圆睁看向泰兴王、济宁参将两人,脑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前次济宁参将出城驰援,兵败而归,竟是有意为之?
咚咚咚!
原先还很是不忿,乃至愤怒的济宁参将此时猛然扑倒在地,这年头大明的军官大多不善军阵之事,却是会为官、察言观色,今次自己实在是鬼迷心窍,听信了那泰兴王的诱惑,来了个什么“明哲保身”,未曾想惹出这天大的祸事。
但此事许是没有实证,天子似乎不愿深究,便让自己去职了事,若是不识好歹,只怕就是身死族灭了,他也是见机得快,连连叩首不止,先前的戾气也瞬间消散。
另一侧将将站起的鲁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连先前的惊恐都不见了,看向面色颓丧,满脸灰败的王弟,只怕确有其事了,不由怒从心底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泰兴王抽倒在地,手上还沾有血水,显是恨极。
发泄过后,他脑中反倒清明不少,知道此事不宜闹大,否则不仅伤了皇家颜面,更是给鲁王一系惹了天大的祸事。当下也是顾不得辈分,压低声音叩首道:“陛下赎罪,臣愿献出万亩良田,白银五万,充作军资!”
素闻天子好财货田亩,自己也是投其所好,虽说肉疼,只愿能救下胞弟性命。
朱由校看着风度不再、委顿不起的泰兴王,又看看扣扣搜搜的鲁王,再想到京城中折腾起那些乱七八糟事的亲王宗室,不由暗自叹了口气,都是些养废了的朱明皇室呐,哪有一个成器的?沉不住气,鲁莽无智,连本应该最擅长的阴谋诡计,都使不明白,可恨可叹。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再次转过身去,青年天子不再理会台上众人,跨前半步,看向自己的京营,高声道:“参与此役将士,每人获得一枚勋章!再分良田三十亩!各级将士,按照军功,再议升迁!”
一直侍立一旁的王体乾闻言,赶忙拱手应是,随即又是一招手,身后几位军士抬出几个大箱子,将其在台下空地上打开,里面是形如古时刀币般的铜制勋章,正面刻着日月同辉图案,背面则是“安山湖役”几个字,显得古朴厚重。
“万岁!”“万岁!”“万岁!”
一时间,山呼声海啸般响起,经久不息。
京营训练苦,但是能读书识字,又能学得本领,大家伙儿的心气本就不低,今日是挟战胜的气势,又得十足封赏,虽然不知道那劳什子勋章有啥子用,但京营军兵们大都是新潮起伏,面色涨红,很是热切。
引得身旁的卫所兵暗暗叹气,羡慕不已,这差距实在巨大,人家那才叫武人!各级校尉们此时也开始分发勋章,场面好不热闹。
“卢象升!”看着眼前热烈的场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纪律、荣誉、供给、训练,以上种种都是自己试图对军队潜移默化的,而这勋章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重要的一部分,心念电转,他却是对身旁的亲卫领队道:“兖州府军不堪用,你可愿为在此为朕练出一只雄兵?”
“陛下?”卢象升本是在警惕的看着那粗胖的参将,此时闻言不禁一愣,留守兖州?三品参将自是无望,那便是四品的游击?自己已经是五品的千户了,难道这么快就要晋为四品吗?
白面青年的胸中猛然一阵血气翻涌,恨不得立马为天子战死沙场:“卑职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朱由校点点头,又是转而对身侧的梁慈道:“今日可以将捷报发出去了。”当然还有这滚滚人头,以及对于文武的铁腕处置,想必也会随之传到京师、江南罢。
京中、通州、南直隶,大明处处还都有首尾要收拾,而这捷报,便是对尔等宵小的最后通牒了,自古变法革新未有不流血的,何况是已经烂掉大半的王朝末世?
随着手中的刀越来越锋利,心肠愈来愈硬,他沾染的血也将越来越多,青年的目光深沉。
“是,陛下。”梁慈抱拳领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正午的烈日下,山呼声飘荡的济宁城外,高处的青年天子如同百战后的利刃一般,杀气凛然,让身旁之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