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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京中事(下)

    “陛下,”半晌,南书房中的沉默被打破。

    “赖陛下明见万里,安排京营至川,叛军势沮,当下或可集云贵土司之兵,南北夹击,一战而解成都之围!”方从哲心中略微忐忑,看了一眼威势日重的天子,轻咳一声,起身拱手道:“迅速平贼,也可解朝廷府库中不足。”

    朱由校不发一语,大军作战,银钱粮草便如流水一般的消耗,更不用说战后的抚恤安置,还有地方糜烂对后来造成的损害了,何况现在自己坚持不愿加饷,只开内帑,这压力便更大了。

    他扫视四周,余下大臣,阁老刘一燝、韩爌、吏部天官周嘉谟作壁上观,毕竟事不关己,而且首辅之言也算得上“持论甚中”,倒是本兵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便点名道:“本兵以为如何?”

    “陛下,”王在晋闻声,赶忙起身,先是拱手行礼,而后看了一眼首辅,终是低头道:“想必今日鲁钦方过武昌府,重庆府中的将士未齐,虽未经整饬,但想必年后便是能用了,怕是不必急于用土司兵;而奢氏大部未损,此时贸然决战,终究风险不小......”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有赖这整饬过的驿马,南书房中众臣都是对于川中情形算是了解,那成都不过数千人,南面的京营同样如此,而那奢崇明帐下此时仍不止万余,胜败难料。

    “哼!”方从哲闻言脸色黑了下来,不禁轻哼一声,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

    “陛下,西南之定,重在得人,四川巡抚既是告病,不若朝廷另委能吏赴任?”半晌,韩爌起身,眯眼看着皇帝,慢悠悠地说道;果然,天子也并非一味的信重首辅,此时便是自己等人的机会罢。

    “臣等附议!”身侧的刘一燝、周嘉谟闻言点头不已。

    “唔,”朱由校未置可否,问道:“可有合适人选?”

    “右佥都御史王三善素来知兵,勇于任事,深孚众望。”周嘉谟看了一眼韩爌、刘一燝,起身禀道。

    嘶!

    南书房中响起一阵吸气声,纷纷侧目不已,这韩阁老何时又和东林站到一起了?

    那王三善是河南永城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荆州推官入为吏部主事;神宗时,齐、楚、浙三党抨击东林李三才,他自请单骑行勘查验,遂为齐楚浙党所推崇,历考功文选郎中,进太常少卿,今年,刚刚被擢为右佥都御史。

    虽然是河南人,但就在湖广为官,算是妥妥的楚党!何况楚党、浙党虽是同盟,但如今既然暂时没有面对东林党的打压,也难保二者之间能一直齐心协力?!

    关键这是实实在在的阳谋,若是用那王三善,如何给浙党众人交代,若是不用,楚党魁首吴亮嗣想必今日便要“杀上门”来,也难堵朝中众人悠悠之口,方从哲的脸上变幻莫定,面色愈黑。

    水更浑了!

    朱由校未置可否,自己属意的自然是朱燮元直接接任,但此时浙楚两党气势汹汹,晾他们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这贵州、云南二省土司都是一心为国,普名声、沙源、安邦彦、安效良等人均是上书要出兵平叛,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方从哲抬头看了看面上不见喜怒的天子,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若是起初便议此事,他自然是要一力坚持的,毕竟土司兵不费朝廷军饷,又可以增加兵力,援救川中,自是极好......

    但现在,看天子的意思,似乎要徐徐图之?那便用不上那些土司了,谁知道他们出兵之后,会有多少幺蛾子?而且还有那东陵诸人在侧.....

    “土司不可轻动!这奢氏便是在那播州之乱中趁机坐大!”此时,王在晋起身拱手直声道:“只下旨抚慰即可。”他的意思很明确,既然现今局势在好转,便暂时无须用土司那把双刃剑了

    众臣看向天子,如此便是要继续扛住这靡费银饷的压力了。

    “可,”朱由校点点头,首肯了本兵的建议;在他看来,对于边疆的治理要长期一贯的投入,这也是在黄河流域的先民,数千年来将土地和影响扩大不止百倍的功业所在!

    ......

    “陛下,若是战事迁延至明年,只怕内帑也力有不逮......”待众臣离开后,天子身侧的魏忠贤方才说道,语气中不无忧虑,在他看来,现今朝廷看着还能支持得住,西南的战事也还能向好,完全有赖于内帑。

    若是一旦内帑也空了,后果便实在不堪设想。

    “唔,”轻轻颔首,朱由校自是知道战事不仅仅是沙场的厮杀,就好比川中平叛,牵涉到的粮饷、西南土司的态度、朝中党争、辽东的变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越是如此,越不能在压力之下,作出头脑发热的决定,否则一切失控,对帝国的伤害更加难以承受,实在轻忽不得,但若是川中的战事能快些结束,换来一场大捷,那局面必然又是大大开阔啊。

    “听说叛军中有人乞降?”半晌,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是,陛下,”魏忠贤恭声道:“想是因为成都府中音讯不同,才找的九洲钱铺中人......”泸州城破之后,九洲钱铺的掌柜却是没有被杀,反倒被叛贼军中安置下来,今次居然有消息传来,虽说古怪,但终究有些效用。

    “呵,”朱由校面色微微古怪,墙倒众人推,莫不是如是,其忠义之心倒是休提,只不过是手握重兵的大将,给他自己留条后路罢了:“告诉他,永宁宣慰使是不会再有了,若是立了功,一任参将倒是可有。”

    所图不小,竟想接任宣慰司使,那此次耗费钱粮无数,官军死伤众多,无辜百姓殒命的岂非毫无意义?所以永宁宣慰司改土归流势在必行。

    “是,陛下。”魏忠贤恭声应是。

    朱由校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向西南方,那川中的战事何时能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