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本是宵禁后漆黑一片的京城中,突然出现一处处火光,其中最大的一股,竟是有数百十个火把的星星点点,朝紫禁城南口承天门而去,中途还有越来越多的火光汇入,声势愈发惊人。
人群中,只听有人趁乱喊道:“兄弟们,这天天点验,也没有军饷,走,咱们去承天门讨饷去!”
“是啊,皇帝也不能差饿兵呐!”
“杀呀!”
“走,咱们去那紫禁城中看看!”
一时间,人影憧憧,脚步声、马蹄声、狞笑声,在本该寂静的长安街上纷乱响起;若是有人从高处看,此时这不知裹挟了四千还是五千人;只怕周围的人家已经是瑟瑟发抖,紧闭门户,祈求菩萨保佑了。
但似乎已经在别处发泄够了,又或是有人在约束,队伍竟是没有分散,一路向东,浩浩荡荡径直朝着承天门而去。
......
京城的中心就是皇帝居所,也称作紫禁城;正南的门就是承天门,也就是后世的天安门。
此时亥时,天已经全黑了,只有承天门下火把星星点点,几千乱兵在城楼下不远处鼓噪,毕竟是军兵,知道控制距离在七十步外,在让城上的弓箭射不到。
城楼上侍卫、大汉将军神情紧张非常,高大着甲,却是不少已经面色发白;除却仍在宫中各处值守的,竟只有数百人在,倒是有那心思细腻的疑惑,四卫营那帮“阉人”麾下只来了这么一些?
不过这念头也是一闪而逝,毕竟是平时更多作为仪仗的“样子货”,即使有见过血的,看到这数倍于己的军丁,兵临城下,不少已经是紧张的双腿直抖;只有魏忠贤带的两队四卫营兵,神情稍微镇定,毕竟是军阵出来,操练半年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宫中,睡得也浅,兵刃、衣甲都在近前;一听说京营出事,马上领着亲卫到了城楼,此刻见城下乌泱泱一片,城上众人又是战战兢兢,心中也是担心不已,手心渗出了汗来。
......
随着门外的鼓噪传来,紫禁城内慌做一团,都是些宫人内侍,承平日久,哪见过这种阵仗;不是慌不择路的四处乱窜,就是床底下躲藏,也有想去乾清宫找皇帝;尖叫声、哭喊声,脚步声乱做一团,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现。
乾清宫里,半个时辰以前,朱由校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也是他早就料想好的,传旨让梁慈出兵抓人之后,他便静静地坐在书房中沉思,这次的事情未尝没有他的故意为之的缘故。
他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京营,只是反弹的速度和强度有点出乎意料了。书房中的蜡烛忽明忽暗,晃得人心神不宁;宫内众人已经乱做一团,他也无心去安抚。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王体乾的声音也有点发颤,虽是提督东厂,但这个阵势的刀兵,真是没有见过。
话音刚落,皇后张嫣已经急步进到寝居内。
朱由校抬眼看去,平日里清丽的脸上,此刻忧心忡忡,嘴角却又强拉出一条笑容,微微发颤的身体,显示出内心的恐惧,楚楚可怜。
“皇上,”张嫣微微一福,声音却是止不住发颤。
朱由校心中一滞,这也算祸及妻子了罢。
他赶紧起身,上前扶住皇后微微发抖的玉臂,尽量温声道:“宝珠可是害怕了?”
“臣妾不怕,只是想陪着皇上罢了。”张嫣摇了摇头,想用自己的眼神去安抚皇帝,但紧紧握住皇帝的双手,却将内心紧张显露无疑。
朱由校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由轻声说:“没事的。”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中重新又安定了下来。
嗯了一声,张嫣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站了起来,为皇帝倒上一杯茶;又剪了剪蜡烛,烛光不晃了。
看着那似乎一夜之间清减不少的身影,朱由校一时也没有说话。
......
“陛下,魏公公派人禀报,说是乱兵大约五千人,在承天门外了,请陛下示下。”不一会,守在门外的王体乾进来,打破了这段宁静。
朱由校闻言,看了一眼重又惊惶起来的皇后,沉思片刻,吩咐道:“朕去承天门。”
“陛下!”
“陛下?”
两声惊呼瞬间响起。
王体乾跪下道:“刀兵凶险,请陛下安坐,诸位将士勠力向前,必定无事的。”眼神惊惶;往日里听说的历次营啸,不就是第二日便没事的嘛。
张嫣也是掩住樱口,担心地看着皇帝,泫然欲泣。
但皇帝的名头,应该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而且任由乱兵散去,祸害京城,他也做不到。
朱由校主意已定,径直道:“走罢。”
张嫣倏地站起身来,眼中泪水滑落,朱由校看着她,以为她要劝自己。张嫣深吸一口气,轻道:“臣妾想要陪陛下同去。”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决。
朱由校深深看了自己的皇后一眼,忽的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女人家出面?放心吧,朕去去就回。”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出南书房,没有停留。
“王公公,安排人把皇后伺候好,就在乾清宫歇息吧;宫内那些乱窜的人好好管一管,朕还没有死呢!”皇帝镇定的声音传来,王体乾只觉得心神一定,只觉天子竟是从没有过的豪气。
“陛下!”一声清丽中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朱由校回头,“来世我愿布衣荆钗,共你西窗夜话,为君温酒煮茶...”
说罢,微微敛衽,宫灯下面,只能看到女子面容上的泪光。
朱由校回头张嘴要说些什么,终是顿住,摇头失笑:“傻丫头.....”我可决不会死于这些无用的乱兵之手!
夜色中,天子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