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队长,哨长叫哩!队长,哨长叫哩!……”李平在傻大个儿刘三的又推又叫中转过神来。
看李平寻到了他的目光,赵进隔着几十米远着急的大喊:“李平,带着你的人快些跟上,赶快走,赶快走!”
李平低头四顾,边上聚集的十来个队内士兵正焦急的等着自己,那个不爱吱声、叫段强的什长也正眨着眼睛看他。
过沟堑前的混乱,哨内的士兵有的掉队了,有的跑掉了,全哨剩下的人马只有一半。自己队里的三个什长,一个不知所踪,还有一个被赵进砍了,只有段强一直老老实实的,他刚才好像也在沟内一起修桥来着。
抬头远望,那一群大牲口却好像不仅没少,还有点多,赵进、史明等人这一路上倒是把它们看管的真好。
想到这儿,李平忙招呼众人赶快出发。
这时,他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刚才那个和他一起修桥的老头带着七八个后生正站在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一脸企盼的看着自己。他们的手中和身上除了几样兵器,基本上就是光秃秃的,李平好像明白了点,也不多想,直接对他们扬了扬头,说:“一块儿走吧!”
那老头顷刻间咧开了嘴接道:“好哩。”然后就麻溜的召呼了后生们并入李平的队伍。
李平也笑了,指着段强对老头又说:“你们先听他安排。”老头忙不迭的答应,并立刻凑到段强身边。
待到了骡马圈集处,史明、赵进等人已分好牲口。五、六匹前后相连成一排,由一个士兵牵着,四五十匹牲口已编了八组成两大列开始小跑着出发,其余士兵前后跟着,史明、赵进、王成武、宋宝来诸人仍是骑马左右来回警戒,李平的队伍自是仍在后头。
回头张望,沟另一边远处的农民军似乎仍然很远,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人往这边来了,只余几个又跑过来的明军官兵在沟那边求救式的哇哇大叫。但不可能有人再去理他们,沟这边的明军也要开始继续急切的逃命。
跑了一晚,骡马不但没少,反多了十来匹,这史明也不知在混乱中抢了多少人,只是剩下的那个杜游击亲兵却没了踪影,让李平很怀疑是史明动了手脚。
不过这杜游击怕是也凶多吉少了,这次如果能逃将出去,日后倒是方便。
周围的其他明军,有些三五成群的已经结伴离去,更多的却远远的一脸敬畏地看着史明这一大伙儿人马,明显打算跟在后头。乱世需要强者,人们也习惯服从强者,只因这是生存下去最简单的法子。
发现队伍已经出发,赵兰月和高蕾从不远处一个小土包后搀扶着站起,两人特有的体型和衣着立刻就引起了正四处乱看的李平的注意。
不知怎么的,大家竟把她俩忘了。
李平无奈的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交代了段强几句,自己骑着马向赵兰月她们靠去。快到她们近边时,却看到王成武骑着马也从前方奔回,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后,王成武径直奔向赵兰月并伸出了手。
赵兰月看了看高蕾,又看了看李平,然后嫣然一笑,对高蕾说:“姐姐,我先上他的马了。”随即伸出手被王成武一把拉到马上,两人共乘转身离去。
高蕾和李平都愣着看着对方。此时的高蕾满脸尘土,头发胡乱的散开,青色的衣服也破了几处,脸虽年经得紧却难掩明显的憔悴与慌乱,与李平穿越前看到的那个气质很高且冷艳的女子相去甚远。
“你会骑马吗?”李平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不会。”高蕾的回答简单而气馁。
“那,我带你吧?”李平也对高蕾伸出了手,高蕾盯着李平的手略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抓住。
只不过两人的姿势实在差太多了,高蕾明显身体僵硬且不会借劲儿,李平的臂力也没那么好,结果就是不但没拉起高蕾,李平自己也差点被拽翻下马去。
几次都没成功,两个人都尴尬极了,一直绷着脸,没人说话,最后,李平不得下马蹲下,让高蕾踩着肩膀才上去。
总算都上了马,当李平用双臂揽过高蕾的身体牵着马缰绳时,身体不得不往前再靠靠,并扭了几下去调整身体,已略微放松的高蕾再次全身都僵硬起来。
李平也是无奈,他自己骑马还是二把刀呢,可没带过人,着实是不方便,当他努力挺直了身体把头从高蕾的右肩差过去往前看时,看到高蕾的脸颊已是通红。
在前面的赵进刚又督促了一回他周围的众人,转回头却看到被远远落在最后面的李平,而且还是一骑双人的李平。赵进的脸色当时就是一沉,然后脱口就喊:“李平,你…”
李平太熟悉赵进的表情包了,他知道这家伙又是什么看不惯他了,连后面的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赵进显然是急了。
李平只是习惯性的“啊?”了一声。
“你,你,你给我快点儿。”赵进最终憋出来的竟是这句,脸上却全是无奈的神情。这显然并不是赵进最开始的想法,但李平也没必要点破,虽然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赵进的意思,但也只能装糊涂。
他知道赵进关心的是他,而且应该是嫌他多事了,但他又能如何?总不能把高蕾扔下不管吧!
没再说别的,李平急忙打马追上队伍。
所有的人都强打着精神,努力向前。远处的厮杀声,让每一个人都忘记了暂时的饥饿和困渴,沟南也有敌人,现在还远未安全。
又跑出了很大一段距离,逃命的众人终于进入了一大片林区之中。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队伍更是越来越散、越来越长。在队伍最前面的赵进和史明商议了一下后,终于寻了一处隐蔽的密林让队伍停了下来暂且休息一下。
再跑下去,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趁着休息的光景,李平等人凑到一起进行商议。
“我们往哪跑?”史明率先提出了疑问。
“往南只能奔南阳,过了南阳盆地是襄阳。只有到了那儿,我们才能往东进入江南或往西进入四川,再或者继续向南。”赵进面无表情的说到。
“南阳和襄阳都是左良玉的地盘,左良玉这次就是从襄阳过来的?”李平皱着眉低头补充。
“左良玉这次能逃出来吗?如果左良玉还活着,他会去南阳吗?”史明盯着赵进和李平继续问到。
听史明如此问,赵进也把头扭向了李平,他显然清楚李平才是他们当中历史知识最多的。
“他应该还活着,如果历史没乱的话,我记得左良玉起码是活到了北京被攻破。遭此大败,左良玉应该不会在南阳停留,退往富庶且四通八达的襄阳才更合情理。”李平略想了下回答说。
“那就襄阳了,我们也先去襄阳。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还有官军的身份,到襄阳对我们更顺当,到了那里之后看情况再谋其他。”赵进当即断然道。
“疯了吗?左良玉的兵都没了,我们去襄阳干嘛!再找他送死吗?我们应该直接往东,去沿海或别的什么地方,脱离这片打仗的地方,越远越好。”李盛才有些气急败坏。
“先按赵兄弟说的办,其他以后再说。先吃东西,吃完就走,歇时间长了大家反而会走不动了。”史明态度很明确的作了表态。
“那就散了,去各自看好自己那摊,别让人马散了、跑了,粮食一定要看紧。再过十分钟出发,时间自己估摸一下。”赵进立即急切的吩咐道。
这林子中的几百人,就是他们熟悉的人也才认识没几天,他们在这里聚的时间长了而不去控制队伍,的确是相当的不稳当。
史明、王成武和李平当即都答着“嗯,好”,然后扭头就都走了,其他众人互相看了看,也都很快散去。只剩李盛才一个在原地愣了半天,最后也急忙去追史明。
大约十分钟后(没有表,时间全靠估),赵进开始吆喝着大家结束休息继续前行,所有人都无声的闷头前行。
直到夜色再次降临,他们都没有遭遇到任何敌军的阻截,也没有发现任何被追击的迹象,他们看起来似乎是安全了。当队伍再次钻入一处密林中准备休息时,所有人都彻底瘫倒在地。
然而,他们才刚躺下没多久,远方某处传来的阵阵火光和隐约之音就再次惊起了已成惊弓之鸟的众人。虽然极度的疲惫,但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没睡着,因为心里悬着,因为他们还没有远离战场,这可能是人类面对危险的一种本能吧。
不用鞭策,不用催促。很快,大家就再次踏上了逃命之旅。
这一夜,左良玉同样也在亡命的奔逃着。
谁能想像到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将竟会决定在夜间仓促退兵,而且还想当然的认为没人敢于攻击他,其部队更是作战准备极不充分,撤退秩序极其混乱。
左良玉的武断、麻木或者说是盲目自信最终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的对手可是李自成啊!此时正如日中天的李自成当然不会让人失望,他抓住了机会。当他发现官军撤退后,立即果断的展开了追击,并直奔明军主力左良玉。
李自成并不鲁莽,在初始的尾随中,他不停的用小股骑兵进行试探,等后方大队步兵赶上后,突然集全力一击,一举击溃了左良玉的骑兵主力,然后不断尾随掩杀。待左良玉的溃军被其预先挖掘的深壕(位于官军阵线南八十里)所阻后,更是再次集中骑兵全力逐杀,左良玉大军相互践踏,死伤惨重。李自成获降卒数万、马骡7000余匹,并缴获了海量物资。
经过昨天一夜的损失和白天不断的被阻击,还跟随在左良玉身边的部下早已所剩无几,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就在昨晚,左良玉还手握着十万大军,然而今夜他却连一百人都凑不出来,就差只身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