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笑够了,打发心腹们四周转上一转,听过回报,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听壁角之后,才上前仔细看了看二皇子的额头,“比我拿砖头拍你那回可轻多了。”
“九婶,”乔仲枢指着开始慢慢渗血的额头,“看在我俩都替您挡灾的份儿上,不给揉揉,上个药啊?”
崔琰也不生气,“这是跟我撒娇呢?”果然伸手揉了揉乔仲枢的额头,“看着可没什么事儿,乖,不许太娇气。”
崔珩头回见到妹妹哄小孩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乔叔权闻言又震惊了,刚才听二哥说九婶打他,还以为纯是吓唬,毕竟现在这个模样的二哥挨骂也挺寻常……无论如何,三皇子也没法想象九婶高举板砖的英姿,以及……温柔和气地替未来夫婿的侄子敷药的情景。
乔季桓听过二哥更为详尽的转述,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三哥身边,“听说九婶打二哥的时候,九叔就在一边看着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乔叔权迅速且正确地理解了四弟的意思――崔二小姐绝对是他们九叔的心尖儿,一点不夸张。
按照太子和太子妃的气量跟“德行”,太子登基,乔叔权和乔季桓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乔仲枢则是生不如死。无奈太子的靠山正是他们的皇帝老爹,兄弟三个除了抱成一团倒向九叔之外,别无出路。
乔仲枢举止自若,冲着地面上那堆碎瓷片努了努嘴,“九婶,您放心得忒早了。”
崔珩听说,率先捡起块瓷片,迎着阳光略一翻转,便发现了端倪:原来碗底儿加了料儿,当瓷片飞溅划破皮肤,那“料儿”自然也跟着混入血肉,不说中毒病重,至少也有毁容之虞。崔珩又起身一一在原先几人站立的地方查看,发觉只有乔仲枢那里能看清涂了药的碗底迎着太阳而产生的微妙反光。
“太子妃可真不错。”崔珩冷笑一声,“咱家不跟徐家结仇她不放心吧。”
崔琰笑了笑,接着替便宜侄子揉捻伤处,“若我真因此破了相,崔家徐家反目,三皇子殿下也没法迎娶徐家小姐……言而总之,太子肯定开心,而太子妃必然得意。”另一手接过瓷片看了看,心里又开始同情太子妃:毕竟不是皇后,宫里最~阴~毒的几种药她还摸不到,又吩咐弄琴去拿家里特制的药膏。
乔叔权面对盟友也足够坦诚,“其实,能不娶徐家女子最好。”
乔季桓轻咳一声,也补了一刀,“不然都不够拖后腿的……”
必须承认,今儿太子妃算计得已经足够精细,如果不是徐家姐妹实在太弱,此时的她足可以向太子丈夫邀功了。
崔琰眨了眨眼,“你们说,把徐家的小闺女嫁给太子妃的弟弟,苏家的二公子怎么样?”徐家姐妹此时应该回过味儿了,想起太子妃算计自己二人,还不一定怎么咬牙切齿暗自琢磨怎么报复回来呢。
乔叔权在兄弟四人里面性情最为活泼,闻言当即鼓掌喝彩,“是门好亲事!”
崔琰看向二哥,崔珩当着众人面叫过心腹,吩咐道:“整理出苏家两位公子平素的喜好,越细越好。”
崔琰也满意道:“此事就交给我们兄妹运作吧,既然三皇子殿下您要承情,那我们干脆让您承得再心甘情愿一点儿。”
乔叔权躬身一揖权作谢礼,这次比起刚才那一拜更为由衷,尤其是拜谢对象还是自家九婶和九婶的亲哥,就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这还不算完,崔琰又调侃起乔仲枢,“徐家大小姐你看怎么样?”
二皇子悠然答道:“让她嫁给我啊……那我会尽快让自己成为鳏夫,嗯,借太子的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九婶您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话。”
崔琰几乎要伸大拇指了,“够毒,有前途。”
崔珩对二皇子始终颇感兴趣:其余两位皇子总会自重身份,而这位二皇子绝对是个能拉得下架子的狠茬儿。
乔叔权与乔季桓心中则同时默契叹道:你若是一直这个样子,太子如何能占了你的便宜啊……
因为特效药膏起效,额头一片清凉舒爽,连带整个人也特别清醒,乔仲枢坐直了身子,严肃唤道:“九婶。”
这个神情不止崔琰,连乔叔权与乔季桓都是头回瞧见,二皇子又道:“宫里倒还罢了,但凡出来,还请九婶照看那个我。”他捏了捏眉心,“说来好笑,那个我是拿您当母亲看待的,结果我也受了点影响。”
崔琰收敛了多余神情,毕竟连续带着三辈子的记忆,心理年龄在这儿摆着,让一个敏感又缺爱的少年在她身上找到安全感真是一点也不稀奇。
她不意外,不代表在场的其余三人不会惊异:乔仲枢可比崔琰大了整整四岁。就算心中存疑,这三人也没插话,而是静静地听下去。
乔仲枢继续道:“那个我是真心愿意替您挡刀的。”
崔琰终于动容,“好孩子。”前世她去世时,大儿子跟乔仲枢差不多大。
“九叔……若是没有九婶您,我都觉得他修炼得已经没了七情六欲。说句心里话,我知道九叔肯定会护着我们兄弟四个。”
他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两个人来算,崔琰居然还奇迹般地理解了,“你的意思是,国师大人保护你们主要是因为职责所在?”乱世结束之后,乔氏族人数量只有之前的一半,再经不起什么自相残杀了。
“对。九叔固然能保住我们的性命,至于我们的感受他就无暇在意了,所以我只能指望九婶您了。”
两位皇子心中巨震:二哥太敏锐了!
这句话说得怪异,崔琰灵光一闪,望着乔仲枢的眼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二皇子舒了口气,嘴角一弯,“我终于可以晕过去了。”又眼波盈盈道,“九婶,您真好。像太子其实也喜欢您这种话,我就不跟九叔说了……”
太子分明更中意乔浈,这显然是句不负责任的谎话,但乔仲枢和乔季桓却都知道若是有心人加上点儿“佐证”,谁都不敢想他九叔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无以为报,我送你一程吧。”崔琰面上一派和煦,双手却飞速抄起座椅上的倚枕,狠狠闷住了乔仲枢的整张脸。
说是晕阙,其实也就是说句话的功夫,崔琰便听到了微弱的求饶声,掀开枕头一瞧,乔仲枢眼眶微红,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崔琰无奈地夹着倚枕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乔仲枢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道:“怎么能总砸一个地方,要是真磕出个坑可怎么办……”
众人默然。
“九婶您别生气啊,”乔仲枢抬起头,热切地望向了崔珩,“还下棋吗?”
崔琰干脆地笑出声来。崔珩也乐了,但答应得很是痛快,“好。”
乔叔权仰天长叹。乔季桓拍怕三哥的肩膀,“习惯就好。”
戌时,国师府,乔浈从静修的房里出来,依旧是散着头发一身白衣。清风徐来,青丝与衣袂飘风;再伴着摇曳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明暗不定,让乔浈整个人顿生阴郁神秘之感。
等在门口的乔睿抿了抿嘴,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情况告知了他家九爷。
乔浈盯着自己的心腹,“为什么不早说?”
乔睿给自己壮了壮胆,将崔琰写给乔浈的信笺递了上去,深吸口气道:“主母说不想没事儿打搅您,还有,她说她没有那么弱,没了男人保护就活不好。”
乔浈听了,思量了下,自言自语道:“追得太紧了么。”然后打开信封,就地看起信来。
崔琰信里没有客套话,直接地述及崔家兄妹的谋划,以及替徐家大小姐寻了个“好归宿”。
乔浈没看完信就笑了,脸上表情和通身的气势也都跟着柔和了下来,“总是这么古灵精怪。”说完,指着信纸上的那个名字,对心腹乔睿道,“她可以死了,你去办吧。”
那个名字正是名满京城铁蛋王的兄弟,绰号“绿帽子王”……的王妃――那位仗着自己出身高贵而给丈夫添了无数绿帽子的郡王妃徐氏。
王妃死了,郡王也不能鳏居不是?再选个徐家的女儿补上郡王妃之位就好,于是本该嫁给三皇子乔叔权的徐家大小姐在国师大人的力荐之下“幸运中选”。
女儿被太子妃算计后干了什么蠢事,徐家家主心中有数,早早放弃了这两个女儿――就这脑子进宫之后恐怕也只能得到白绫一条或者鸩酒一杯,没准儿还得拖累家人。如今能落个郡王妃身份也不算辱没徐家,于是这位家主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与不满。
当晚,终于解脱的乔叔权当着二哥乔仲枢与四弟乔季桓的面儿大笑三声,“以后我也叫她九婶。”
偏巧二皇子下马时摔了一跤,等他爬起来,壳子里已然换了主人,如今他正捧着青花缠枝莲纹茶碗,笑得高深莫测,“小心乐极生悲哟。”
乔季桓等他三哥平静下来,也劝道:“你待她如九婶就好,称呼还是免了吧。”